親手掐死石虎之后,石閔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回到漳河大營,于翌日擊鼓聚兵,全軍五萬人開始往北方行軍。
石閔離開了,但是他的耳目一直在注視著鄴城的一切動向。
石虎死后的第二日,彭城公石遵便接到了一道詔書,命他為大都督,節制揚州、徐州、豫州、荊州四州諸軍事,即日起,統率大軍十五萬人南下討伐晉國。
于是石遵又將自己的心腹王鸞、孟準二人召來議事。
“殿下,此事有些蹊蹺。”王鸞蹙眉道。
孟準道:“何止是有些蹊蹺?簡直匪夷所思!南方的庾翼北伐,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戰事,且不說原本的江淮防線足以抵擋,襄樊一帶,還駐扎著李信的五萬兵馬呢!陛下欲南征,何必如此大動干戈?莫不是陛下真的要傾國之兵,搗破建康,滅了晉國?”
“是啊。孤正有此困惑,按理說,這么重要的事情父皇應該是要先過問一下孤的建議的,可是這詔命突如其來,孤何以適從?”
“殿下打算怎么做?”
“孤欲入宮面圣,當面與父皇詳談。”
“好。”
石遵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說干就干,于是他徑直出了家門,往建章宮而去。到了宮門口,想要求見石虎,卻被石虎的一道口諭擋了回去。
身子不適,暫不見人?
這是何道理?
石遵從中嗅出了一股非比尋常的味道。
“王鸞、孟準,依我看,父皇可能已經駕崩了。”
“什么?!”聽著石遵這平靜的話語,王鸞與孟準都不禁勃然變色。
“殿下,你是如何得知的?”
“以孤對父皇的了解,他絕不是那種草率行事之人。南征晉國,又動輒數十萬大軍,非同小可,父皇豈能不找人商議?豈能不過問孤,不過問石閔?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未嘗沒有宵小作祟啊。”
王鸞有些遲疑:“可是殿下,僅憑此便說陛下已經殯天,未免也太輕率了。”
“孤知道,這個事情的確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父皇早已經是重病纏身,藥石難治,一時病逝亦是在所難免的。若父皇果真病逝,或者被他人禁錮,這給孤的詔書,必是矯詔。”
“那…咱們不從矯詔,與申扁、申鐘、石璞等重臣聯名上書,要求覲見陛下?”
“萬萬不可。”石遵不假思索地,便拒絕了王鸞的這一提議。
在石虎的十幾個兒子中,石斌最為勇武,石鑒慣戰,而石遵的頭腦最好,文徳之強朝野上下是有目共睹的。石遵的智謀,并不遜色于眼前的王鸞和孟準。
石遵說道:“現在父皇生死未卜,若是孤貿然行事,反而會打草驚蛇。現在不論父皇是生是死,咱們都只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遵旨而行。”
“可是…”
石遵擺了擺手道:“亂世之中,無兵強馬壯,不足以稱王。現在宮里的叛逆者,為了支走孤,委任征南大都督,統率十余萬大軍,這便是孤的機遇。如此一來,無論鄴城發生了什么事情,有了這支軍隊,孤完全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可是…殿下,李農、王朗、李菟、梁犢等人可不是咱們一系的,一旦鄴城有變,殿下能保證他們會加入咱們的陣營中嗎?”王鸞表示十分懷疑。
石遵搖搖頭道:“能不能拉攏這些將領加入咱們的陣營,還要看孤給出的利益夠不夠大,能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
“但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其次的。若是孤能爭取到一個人的支持,便可穩操勝券。”
“殿下是說大將軍?”
“不錯。石閔的意向至關重要,他在軍中有著足夠的威望,其麾下又有二十萬之眾,精兵強將,戰必勝,攻必克。有了石閔的加盟,便是天王老子,只怕都阻擋不了孤登基稱帝了!”
兩日后,在宮里連番令箭的催促之下,石遵終于整合各部兵馬,十余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往南方開拔。只不過,與石閔率領的軍隊一般,南征的趙軍行軍的速度很慢,很慢。
“這天,是要變了!”接到了石遵率軍南下的消息,石閔負手而立,遙望著遠方繁星點點的夜空,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與此同時,燕公石斌接到了石虎的口諭,請他趕緊入宮。
“楊環,父皇這個時候召見孤,不知所為何事?”石斌還是有些疑惑的,別看他長得五大三粗的模樣,性格魯莽、暴躁,但是在關鍵的事情上可不會犯糊涂。
這是很敏感的時期,石虎隨時都可能駕崩,而這一事件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借題發揮的話,石斌多半都在劫難逃的。
楊環收了石斌的賄賂,瞇著眼睛,臉上笑得跟一朵菊花似的:“殿下這可算是問對了人。最近陛下對彭城公有些不滿,奴婢時常在陛下的身邊聽他說起殿下。陛下身體欠安,而宮中宿衛大統領一職還空缺呢,陛下說了,想要殿下搬到宮里,陪伴左右,同時擔任建章宮的宿衛大統領一職。”
“原來如此。多謝提醒。”
父皇這是要重用我,還有可能要立自己為儲君啊!石斌早就盼著這天了,聽到這話,當即困惑一消,換了一身華貴的衣裳便徑直入宮。
滿懷期冀的石斌沒有多想,騎了一匹駿馬,帶上三五個護衛便出門。
進了建章宮之后,石斌便察覺到異樣之處。
建章宮,石斌不知道輕車熟路地逛過多少次,面見石虎的時候也有那么幾條路線,但是眼前的這個楊環所帶的路,明顯有著極大的不同。
石斌起了疑心:“楊環,這不是去常青殿和御書房嗎?此非捷徑也,你想帶孤去哪里?”
“殿下見諒。陛下召你入宮,并不是在常青殿或者御書房接見你的。”
“那是何處?”
“閻羅殿!”
“什么?!”石斌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這個時候,從宮道的兩側驟然出現許多雜亂的腳步聲,還有走動之間,盔甲碰撞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在這個寂靜的深夜里顯得格外嘹亮!
有埋伏!
石斌吃了一驚,但想逃跑為時已晚!
這是一條寬敞的宮道,可容下三四輛戰車并行而過,但是此時此刻,兩側的道路已經被擠滿了人,人頭攢動。滿目,盡是身著黑色戰衣,黑色戰甲,頭戴雉羽戰盔的龍騰衛士。
石斌見狀,一下子慌了神,眥目欲裂!
“楊環!汝敢害我!?”
石斌探手想要擒拿楊環,未曾想楊環閃身一躲,直接指著石斌高聲道:“陛下口諭!燕公石斌,圖謀造反,鐵證如山!就地正法!”
“殺啊!”
龍騰衛士是最忠于石虎的軍隊,楊環假傳石虎口諭,沒有人懷疑他,故而在石斌百口莫辯之下,在場的幾百名龍騰衛士一擁而上,揮著長槍大戟殺了上去。
石斌固然勇武,但雙拳難敵四手,蟻多咬死象。石斌仗著一身的勇力和血氣,悍然殺傷上百個龍騰衛士之后,便被割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