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在石閔的寢帳內,依舊是燈火通明的一番景象。
石閔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在睡前閱讀一下書籍,諸如兵法、詩賦、古籍、史書等書籍他都看過不止一次,讀得滾瓜爛熟的。石閔比較喜歡看一些雜書,涉獵的范圍極廣,不過能增廣見聞,倒是遠勝于一般的儒生。
開卷有益,在乎心靈。
此時的石閔拿著書本在翻看,心思卻不在書里面的內容上。
他在下一盤棋,一盤很大的棋,自石閔派獨孤伽羅刺殺石宣開始,這盤棋就已經開始了。
石閔以趙國為棋盤,以所有的趙國君臣、軍民為棋子,乃至于石虎、石宣都被他玩弄于鼓掌間,這一手筆不可謂不大。
繞是如此,從石虎出逃到襄國開始,棋局的走向都不受控制了。
人心難測,人不可能真的成為棋子。所以世事的變化,已經超乎了石閔的臆測。
延津之戰,官軍大勝,俘虜了二十余萬的叛軍將士,但是這也給石閔帶來了許多的困擾!
雖然說,這些降卒中,漢人不多,卻也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漢卒,其余的都是羯人、鮮卑人、匈奴人等胡人,但是石閔并不想讓這么多的漢人給他們陪葬。
上天有好生之德,石閔自問自己不是一個好人不會草菅人命,可是殺了這二十幾萬的降卒,他將背負“人屠”、劊子手的罵名,一輩子都活在內疚中。
留下這些降卒,襄國朝廷養不起,戰事還要進行下去的話,石閔就要想方設法地在三個月內結束平叛之事,不然他真的是性命難保。
當然了,如果真的無法在三個月內平定叛亂,石閔是絕不會坐以待斃,自刎謝罪的。
他石虎可不是一個值得效忠的君主!
石閔已經想好了,若是真的不能在三個月內平定叛亂,石虎又要自己自刎,或者是撤換自己,拿掉自己手里的兵權的話,自己便順勢而起,反手一擊,拿下襄國,自己稱王稱霸。
實質上石閔此時已經有了稱王稱霸的資本。
不說他麾下有二十萬之眾,就是那些降卒都是可以利用的。
沒錯,石閔已經在降卒里散播了傳言,是他石閔用自己的腦袋換得了他們的性命。現在石虎要卸磨殺驢了,殺了石閔,下一步不是要殺死他們這些降卒嗎?
在被逼到絕境的時候,這些降卒豈能不奮起反抗?
有了這么多的兵力,石閔不相信自己拿不下襄國,殺不了石虎!
不過,這樣一來的話,石閔勢必要向偏居一隅的東晉朝廷低頭,向晉室稱臣,以換取自己在中原的立錐之地。而這,就是石閔不樂意見到的事情!
石閔的野心極大,救下那二十余萬的降卒,除了讓自己沒有那么多的負罪感之外,更多的,還是想換取老百姓的擁戴,博得一個好名聲。
在這個禮崩樂壞的時代,擁有強軍固然重要,但是好的名聲也能讓石閔受益匪淺。
畢竟,沒有一個好的名聲,沒有仁義之名,石閔何以得到臣民的擁戴,何以招賢納士,不戰而屈人之兵?
“大都督。”
外面忽而響起一陣輕輕的呼喚聲。
“是木蘭嗎?進來吧。”
花木蘭用的是假名花榮,女扮男裝,只有石閔知道這個唇紅齒白,明眸善睞的“小白臉”,其實是一個女子。在軍中,人人都知道石閔的親兵營的大統領是花榮,字木蘭。
花木蘭原來是在巡夜的,見到石閔的寢帳還是燈火通明,知道他可能還沒睡覺,所以這才找了過來的。
“坐吧。”看著還是一身戎裝,站在自己面前的花木蘭,石閔指著對面的一個蒲團,讓花木蘭坐下。
“是。”
“木蘭,這么晚了,怎么還沒歇息?明日一早,你就要隨同李信他們南下攻打武安了,還是早點睡吧。”
“那大都督你為何還不歇息呢?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聞言,石閔的神色一僵,便變了臉色道:“哈哈。我能有什么心事?現在我軍的首要任務就是拿下邯鄲和武安,一切盡在掌握中。”
“大都督不愿說就罷了。大都督,你的心事我不能幫你解決,但是木蘭還是想幫你分擔一些的。”
“傻丫頭。”石閔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不是一直在幫我分擔嗎?”
“那你這回為什么派我出戰?木蘭不想離開你,大都督你讓長生做了親兵營的大統領,以后我是不是都要獨自領軍,不能再時時跟隨你,看到你了?”花木蘭的眼圈一紅,似乎快要落淚了。
“唉!”
石閔長嘆了一聲,隨即坐到了花木蘭的身邊,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花。石閔何嘗不知道花木蘭對于自己的愛慕之情?
可是生逢亂世,終究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
花木蘭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無論是勇武還是謀略,以及統兵作戰的能力,絲毫不遜于李信、文泰等人,若是石閔娶了花木蘭,可能才是害了她。
這個時代,固然沒有似宋朝以后的那般,強迫女子裹腳,提倡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輕視女人,但是讓一個女人統兵作戰,想想都覺得太胡鬧了。
“木蘭,這些年你待在我的帳下,聽我悉心教導,耳濡目染之下,你早已具備了獨當一面的能力。你是一個難得的將才,木蘭,你就一直待在我的身邊,是太屈才了,太埋沒你了。”
“大都督,可是我真的不想離開你。”花木蘭的眼睛又是一紅,如小兔子一般,可憐巴巴的模樣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去好好的安慰她。
石閔搖搖頭道:“木蘭,其實我也舍不得你,但我不能因此而害了你。你對我石閔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是這又能如何?我能娶了你嗎?”
花木蘭哭哭啼啼地順勢倒在了石閔的懷里,腦袋枕著他的胸口,吸了吸瓊鼻,淚濕衣襟。
“大都督,我愿意…只要能待在你的身邊,木蘭做奴做婢都愿意的!大都督,你可知道,在這個世上,除了木蘭的阿爹,就屬大都督你對木蘭最好了,木蘭舍不得離開你呀。”
聞言,石閔輕輕的抓著花木蘭的素手,嘆息了一聲道:“唉,木蘭,你以為嫁給我,做了我石閔的一房妾室是幸福的嗎?在軍中,咱們好歹還能時常見面。我已經是可想而知的,日后的戰事必將更加的頻繁,我必將很少有時間能回家的。而木蘭你若是嫁給了我,必須要獨守空房,每日過著百無聊賴的貴婦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石閔可是很了解花木蘭的脾性的,這個巾幗英雄不同于尋常女子。
尋常女子在出嫁之后,出嫁從夫,總是會待在家里操持家務,相夫教子的。而花木蘭不是一個能閑得住的人,本身就不愛紅裝愛武裝的,這驟然過上了貴婦人的生活,如董巧巧、石蘭、崔瑩、獨孤伽羅她們一樣,獨守空房,花木蘭能忍受得住嗎?
要知道,石閔的這四個妻妾都有自己的事情干的。
董巧巧負責打理家族的生意,待人接物;石蘭喜好打獵,會不時地跑出去與一些胡人貴婦到郊外狩獵;崔瑩也有一定的商業頭腦,故而石閔將酒窖的生意,酒窖作坊交給了崔瑩管理,并讓她協助董巧巧打理家族的生意。
至于獨孤伽羅,這是一個擅于耍弄陰謀詭計的人,石閔讓她在各地開設青樓、窯子、酒肆等花天酒地的場所,負責收集情報,以獨孤伽羅的能力和心性,倒是在其中混得風生水起的。
而花木蘭不一樣,除了打仗,除了殺人,她似乎什么都不會干了!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花木蘭本就是閑不住的性子,打理生意的事情,待人接物的事情,花木蘭都是做不來的。
“大都督,我今晚想躺在你的懷里歇息,可以嗎?”
看著花木蘭近乎哀求的神色,石閔不忍拒絕,于是點了點頭道:“好。”
夜色無邊,已經是子時,看見花木蘭還沒從寢帳中出來,負責守夜的親衛們不由得愣住了。
“哎,這都什么時候了,怎么咱們的大統領還沒出來?”
其中一個親衛面露猥瑣的神色,笑著道:“嘿嘿嘿,該不會是大都督和大統領在里面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累了,都休息了吧?”
“去,瞎說什么?咱們大都督是那種人嗎?”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咱們大都督雖然為人正直,乃當世的偉男子,但是架不住大都督心大,可以男女通吃呀!你瞧瞧,咱們的大統領生的如此的細皮嫩肉的,那模樣俊俏得就跟女子一樣!我看了都忍不住心動了!說不定咱們大都督也瞧上了她呢。”
“不可能。大都督豈會有斷袖之癖?”
“那你說大統領怎么這么久還沒從里面出來?”
“這…說不定大統領還在向大都督匯報軍情呢。”
“胡扯!大統領是咱們親兵營的大統領,居于中軍,能有什么有利的情報?我賭一兩銀子,大都督有斷袖之癖,而且已經在和咱們大統領有過魚水之歡了。”
石閔與花木蘭入睡的時候,還不知道帳外的親兵在調侃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