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0;“我都聽到了。”
#160;#160;砰——
#160;#160;藥碗瞬間從慕玨手上落下,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160;#160;除夕那夜,賀硯鈞喝醉了便纏著慕玨不放手。
#160;#160;周氏回房后,想著兒子明日醒來怕是要難受,轉身又去廚房熬了一碗醒酒湯。
#160;#160;她放在托盤上,剛準備端進屋就聽見了慕玨那些話。
#160;#160;力氣大,那是因為我是男子。
#160;#160;我從來都是男子,賀硯鈞。
#160;#160;如此這般,你還愿不愿意與我白頭終老?
#160;#160;慕玨那時沒再用偽聲,而是用自己嗓音說話,沉郁且微帶沙啞,絕對是男子無誤。
#160;#160;周氏不知自己是如何回房的,腦子里一直嗡嗡作響,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劃過。
#160;#160;媳婦什么都能做,唯獨不善女紅。
#160;#160;不喜穿衣打扮,從不涂脂抹粉,無論春夏秋冬,外袍的頸扣永遠系到最高。
#160;#160;周氏當時還是不信,因為她想不通,她不明白媳婦為何要騙他們。
#160;#160;可懷疑的種子一旦落在心底就開始生根芽,自那日起她總是忍不住留心慕玨的一舉一動。
#160;#160;這十幾日下來,她終于確定——
#160;#160;自己這個十全十美的兒媳婦,的的確確是個男子。
#160;#160;“娘…”慕玨忍不住紅了眸子,眼底全是悸惶,“我,我不是有意的。”
#160;#160;周氏臉色蒼白的看著他,眼淚不斷的留下。
#160;#160;她喜歡這個兒媳婦嗎?自然是極喜歡的。
#160;#160;因著他嫁進來跟著吃苦的事,在周氏心底甚至比賀硯鈞更要疼惜他。
#160;#160;可她能接受自己的兒媳婦是個男人嗎?周氏想想就覺得心焉如割。
#160;#160;世道倫常,本是夫妻一體,她從未聽說過男子還能與男子成婚過日子的。
#160;#160;這時,慕玨不顧地上的瓷片,直接跪在了周氏床前。
#160;#160;周氏一驚,立刻下意識道:“小心傷了腿,你快起來!”
#160;#160;“娘,我錯了。”慕玨恢復了自己的嗓音,跪在那里低著頭。
#160;#160;周氏心里也難受的像滾水燙過一般,指間忍不住抖。
#160;#160;“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她語氣頓了一下,接著便痛心疾道:“可你也不該…”
#160;#160;周氏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
#160;#160;指責慕玨嗎?他一個才華橫溢的男兒裝成女子,委身下嫁給自己兒子,想必也是極委屈的。
#160;#160;可就這樣認了嗎?此刻的周氏真的做不到。
#160;#160;“硯兒他,他可知道你是男子?”
#160;#160;慕玨臉色慘白,跪在那里搖了搖頭。
#160;#160;周氏撐著身體坐起,“你們是不是還沒同房?”
#160;#160;事到如今,慕玨抬起泛紅的眸子看著她,干脆把秦氏怕他遭主母暗害所做的事情都說了。
#160;#160;無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確實欺騙了兩人,這點無從狡辯。
#160;#160;周氏聽完他隱瞞自己男兒身的原因,長長的嘆出一口氣。
#160;#160;她疲憊的靠在床頭撇過臉去,“你先出去罷,讓我一個人想一想。”
#160;#160;慕玨張了張嘴,硬生生把娘字咽了回去。
#160;#160;過了一會他搖晃著站起身,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
#160;#160;周氏不接受,他可以理解。
#160;#160;任誰猛地知道這個晴天霹靂都不可能一口答應。
#160;#160;沒有打他罵他,也是周氏對他最后的仁慈。
#160; 慕玨回到了他與賀硯鈞的房中,從明日當空坐到日暮西垂。
看著外面的天色,他站起身,像往日那般去了廚房。
做好晚飯后,慕玨端著托盤走到了周氏房中。
周氏依舊那般靜靜的靠著,眼睛又紅又腫。
正當他要出去時,身后傳來了聲音。
“媳…小慕。”
酸澀潮熱的感覺頓時涌上眼眶,慕玨強忍著轉過身去,低著頭站在那里。
“你與硯兒…”周氏喉中哽咽,“我知道你們彼此愛慕,可日后無子,你們老了要如何是好。”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周氏心里就像是長滿了荊棘倒刺,要說讓兩人分開,她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可繼續在一起,她實在是下不了決心。
“娘,我知道了。”
他向周氏深深鞠了個躬,轉身走了出去。
賀硯鈞回到家后,初起還沒瞧出端倪,等吃飯時兩人面對面才看了出來,蹭的一下抓住了他的手。
“娘子,你,你哭過了?”賀硯鈞心里像針扎過似的,渾身都緊繃了起來。
成婚兩年半,他還從未見慕玨流過一滴眼淚。
慕玨放下筷子,低下了頭。
賀硯鈞立刻從凳子上站起,繞到他那旁蹲下了身,滿臉焦急道:“可是受委屈了,你快同我說。”
慕玨另一只手緊緊攥住,拼命忍住了心中的翻涌。
“賀硯鈞,你可還記得除夕那夜,我曾對你說過什么?”
賀硯鈞按捺住心中的驚慌,開始用力回憶,可除了那夜的歡好和醉前的一兩句話,一點記憶也沒有。
“那夜…我,我們…”
慕玨將他從地上拉起,兩人面對面的站著。
“那夜我曾問你,若我是男子,你可還愿意與我白終老。”
賀硯鈞怔了怔,實在不明白他的意思。
為何娘子幾次三番說自己要做男子,分明這輩子已生作女兒身嫁給了他,到底因何事這般執著。
“那晚你答我,是愿意的。”一滴眼淚順著慕玨的眼角落下。
他抬手解開一個一個解開頸扣,露出凸出的喉結,變回了原本的聲音,“現在我告訴你,從始至終,我一直都是男子。”
賀硯鈞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識松開了他的手。
慕玨見狀,自嘲般的笑了一聲,“現在你不愿了,是不是?”
賀硯鈞的腦中不斷的嗡嗡作響,一雙眼睛圓睜著,喃喃道:“我......我不愿......”
系統這時看著眼前生的一切,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他跟了慕玨這么久,知道自己這位宿主向來是個極為決絕的性子。
但只要賀硯鈞能好好說,眼前的所有事情都會迎刃而解。
可現下看著這樣,恐怕是不能了。
慕玨臨走前,最后看了賀硯鈞一眼,然后淡淡的笑了笑,笑容苦澀而蒼涼。
等賀硯鈞回過神來的時候,慕玨已經不見了。
他找遍了家中的所有地方,一點蹤影都沒見到。
廂房的桌上放著一張紙,正上方寫著三個大字——
和離書。
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
如今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
…此乃吾愛與別,與君長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