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呢?”馮恒又問道。
“后來…你說肖似似?她跟著我們回宣州后就回學校上學去了,這個事兒她自己不說,我們當然更不會說,隨便她自生自滅。她已經不是雛了,失去了利用價值,我們也不會再考慮她。而且,這種已經上大學的女孩子不好控制,我們也不會再要。”
“這么多年來,你們是不是一直如法炮制?”
“差不多這個模子。”女院長也沒瞞,如實交代了,爭取從寬處理,“不過我們也挑人的,得長得漂亮,長得不好看的就送去試藥,福利院的飯不是白吃的。”
“這么多年來沒有被人揭露過?”
“有啊,有幾個小崽子還去告我們了,但是,在宣州哪一處不是肖氏的?他們簡直做夢!不過這幾年福利院不怎么干這些事了,準備洗白。沒想到今年栽了,還是栽在肖家太子爺手里,真是一件蹊蹺的事啊。”
“蹊蹺什么,這叫罪有應得!”
“行唄,罪有應得。”
馮恒還在審訊室里審訊,門外,肖明彰已經離開。
肖明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車里的,他點了一支煙,狠狠抽了幾口,任由尼古丁麻痹他的神經。
他甚至想讓自己忘掉今天聽到的這些話,但,怎么忘掉?
肖明彰心里是復雜的情緒,一陣一陣如浪潮般涌動,又一次次將他拍倒,那劇烈的潮水逐漸將他淹沒。在車里,他感到了窒息般的沉重,呼吸短促,似乎要喘不上氣。
窗外是刺目的光線,透過玻璃落在他的臉上,他眼中有幽深晦暗的光澤,是說不清的沉重。
他不大抽煙,這會兒卻有些麻木。
接連抽了三支,肖明彰的眼底有晶瑩的水花,在光線下輕輕閃爍。
他終究是掐了煙頭,閉上眼睛,靠在駕駛位上,薄唇緊抿,眉頭緊鎖。
這世界所有的聲音都像是被屏蔽掉,他的耳中只有無盡的安寧,他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錯亂、交織,整個人如同置身荒蕪的沙漠,灼熱的驕陽猛烈炙烤著他的一切。
時而浪潮,時而驕陽,時而又是寒風徹骨,他被情緒高高舉起,又狠狠摔下。
肖明彰擱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在顫抖,他甚至有些握不住方向盤。
他知道,她就是個騙子,她沒有跟他說過一句實話。
她像只刺猬,不僅帶著刺,還背著殼,褪下一層又一層殼,留給他見到的仍舊是一層殼。
他從未見過真正的她。
他從來只知她在福利院受過十多年的苦,孤苦伶仃地活在這個世上,與他一樣,卻不知她的心口還有一道又一道傷疤,那些傷疤遠非他能想象和觸及。
她背負這些沉重,一步步走到今天,讓他見到的一面卻是溫婉、安靜、耐心,還有對待學術的認真和專心。
她明明自己早已生活在黑暗與漩渦里,卻還想著拉他一把,將他拉出這個泥潭。
肖家倒了,肖氏也被查封,肖家的黑暗早已被掀開,她的黑暗卻長埋在心底,雖不會再被暴露,但也永遠會成為她久積的痛。
他也如此,前路慢慢,他終究還是要一個人走下去。
往哪走,走多遠,他都不知道。
光線落在他烏黑的短發上,太陽從東邊升起,漸漸走入正中,又緩緩移入西方。
斗轉星移,寒來暑往。
夏日,關于肖氏的案子已經基本整理結束。
肖明彰收拾好自己公寓里的東西。
在宣州住的時間不長,東西也不多,只收拾出一個行李箱。
公寓里的電視開著,新聞頻道正在播放宣州新聞。
這段時間最大的新聞就是肖氏集團的案件,每天電視臺都會輪流播報,每天都有新的進展。
“記者從法院了解到,肖氏集團部分產業已經清算完畢,即將進入拍賣環節。據了解,這次拍賣的產業中,有肖氏集團寫字樓、肖家房產、車輛,還有一些貴重首飾。”
“近日警方也有新的進展,警方發現三十年前高廣志夫婦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死于與肖朗的一次酒后爭端中。是否涉及謀殺,還需要等待警方進一步確認。”
隨后,主持人和幾個嘉賓開始進入對話環節,聊的還是肖氏集團的事。
“聽說這次肖家養子肖明彰在本次事件中全身而退,你們認為,他是否有幫助肖朗犯罪的嫌疑?”
“我不認為有這個嫌疑,他是這次肖氏事件最大的舉證人,如果不是他,肖氏不會發生這么大的事。肖朗在宣州一手遮天,沒有人敢動。”
“關于這個養子的身份,聽說近日也有新的進展。警方詢問肖朗關于肖明彰身份的時候,發現資料對不上,也就是說,肖明彰并非是肖朗養子。”
“哦?這個事情我們都還沒有消息,具體展開說說。”
“肖朗對外一直宣稱肖明彰是他收養三十年的養子,在國外長大,但警方近日查找肖明彰的各方面資料時發現,那些關于肖明彰在國外生活的資料,包括學籍、住所、成績單、獎章等等,全都對不上號,也就說,都是偽造的。”
“這就有趣多了,那肖明彰是什么來歷?”
“警方辦案效率很高,我看,這個答案很快就能揭曉。”
“肖朗的犯罪案件已經清晰,接下來就是等待宣判,但關于這個肖明彰的一切,卻顯得撲朔迷離起來。”
“確實,據說肖朗至今都還在撒謊,不肯招供全部事實。肖巧巧也是,她很配合肖朗。”
“肖巧巧沒有犯罪事實,她應該很快就能被放出來,前提是,她得坦白從寬。”
“是這個道理。”
肖明彰在電視機前前停住,眉頭緊蹙。
“啪”,他關上電視。
他幾乎每天都能在電視上聽到自己的名字。
電視一關,公寓里清凈很多。
收拾好行李箱,肖明彰走到公寓寬大的落地窗前。
窗前風景依舊,步入盛夏,視野里是清晰可見的郁郁蔥蔥,還有連綿起伏的山巒。那些高大的山脈依舊將宣州包圍,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