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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這是王翰的涼州詞。

  這首詩很膾炙人口。

  然王翰這個人,則要黯淡一些,遠不如同時期的邊塞詩人王昌齡。

  這首涼州詞比起王昌齡的出塞,從齊平川的私人觀點來說,還是要差那么一個半個檔次,畢竟一句秦時明月漢時關,就已大氣滄桑到了極點。

  何況后面三句句句珠玉。

  不過出塞不符合楊蕘給的規矩。

  何況…

  對付一個楊蕘,我需要拿出出塞?

  宰雞焉用殺牛刀。

  涼州詞足矣。

  老教諭離齊平川最近,他內心深處也著實有些期翼,是以聽得最真切。

  然后他愣在那里。

  張著嘴唇愣愣的看著公子的背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無人發現,這位慢君子的手在輕顫。

  眾多縣學學子在聽過楊蕘的詩和符祥的詞后,本就沉浸在楊蕘和符祥的詩詞帶來的振奮之中,徜徉在齊平川將被完爆的快感之中,倒也是聽著了齊平川的聲音,可一時間哪轉得過來。

  依然在哄笑。

  那位馬屁學子一邊笑得很歡快,一邊笑不成聲的道:“什么狗屎葡萄美酒夜光杯,什么欲飲琵琶馬上催,這不是白話文么,還詩吶,狗屁的詩,竟還說什么醉臥沙場君莫笑,還什么古來征戰幾人回,戰爭本來就是這樣,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屁話嘛,這也就勉強算一首詩而已,談什么意境談…什…么…”

  說著說著,這位馬屁學子說不出話了。

  他愣在那里。

  他的腦海里終于開始清醒,那些詩句終于酣暢無阻的連在了一起。

  他張著嘴。

  他的眸子開始圓睜。

  他的心跳開始加速。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

  他的手開始顫抖。

  他的臉上,逐漸涌起一抹潮紅。

  楊蕘也在得意的笑,可是笑著笑著,笑容僵在了臉上,額頭上瞬間沁出了一層冷汗,他就這么愣愣的看著齊平川。

  耳畔,傳來眾多同窗還沒反應過來的哄笑聲。

  馬屁學子的話一字一字的鉆進他的耳朵里,他從沒覺得這些話如此的諷刺,他覺得這話不是對齊平川說的,而是對自己說的。

  一字一字的鉆進心里,像針扎。

  扎了個遍。

  楊蕘覺得臉很痛,不是燙,是痛,讓人覺得尷尬得無敵自容的痛。

  本就飄飄欲仙的他,這一刻,忽然間就從云端跌落了下來,那種痛徹心扉的失重感,讓他覺得渾身哪都不童泰。

  他臉上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符祥終究是滿堂學子中最穩重的一個人,除了老教諭,他是聽得最清楚的。

  然后他心里哀嘆了一聲。

  在他心中,他一直覺得如果文壇是一片山,那么他符祥就算不是站在山巔上的那個人,那也該是站在半山腰的俊杰。

  然而在這一瞬間,他知道自己錯了。

  他不僅沒在山巔。

  也沒在半山腰。

  因為在這一刻,他望見了一座高山,一座聳入云巔的高山。

  可望不可即。

  不是讀書人永遠不知道,一個人在這么短暫的時間內要寫出這么一首驚艷千古的邊塞詩來,需要何等的才情,又是浸淫了多少年的文字辭海。

  這一刻,他信了。

  齊平川齊縣尉,真是那個朝聞道夕入青云的人間讀書人!

  其高,遠高于許秋生。

  符祥覺得很諷刺。

  但他還是懷有一絲僥幸,也許齊平川今日是有備而來的呢。

  如果他能再在這么快的時間里寫一首詞壓過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符祥不動如山,靜靜等著。

  但他也知道,自己這一絲僥幸是何等的幼稚,因為這首詩,是在楊蕘定出的規矩下寫出來的,齊平川根本不可能提前準備。

  除非他未卜先知。

  然而他的心還是不可阻止的越沉越深,因為他發現了老教諭顫抖的手。

  那是因為他激動。

  能讓慢君子老教諭都如此失態的詩,可想而知!

  隨著馬屁學子的曳然噤聲,哄笑聲一聲一聲停下,漸停漸無聲。

  最后滿堂寂靜。

  落針可聞。

  大部分人面面相覷,用疑惑的眼光詢問著彼此,是不是聽錯了。

  在得到確定的答案后,所有人都面如死灰。

  死寂。

  言語無法形容的死寂。

  以及濃郁到讓人無法喘息的尷尬和不堪,所有人,包括老教諭在內,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臉上,被這位軟蛋縣尉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很痛很痛。

  齊平川看著這一幕,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當然,爽是肯定爽的。

  而且爽的他飄飄欲仙,差一點就想仰天長嘯,說出那句天不生我的豪邁壯詞來。

  穩住。

  齊平川狠狠的掐著手掌心,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得有大家風范嘛。

  歷史上那個大家是嬉皮笑臉的?

  自己不說一絲不茍,至少也得塑造一個翩若謫仙人的光輝形象來,如此才能發揮偶像的威力,在觀井天下打造出自己的謀臣班子。

  還得給他們來最后一擊。

  徹底打垮,然后讓他們知道,跟著許秋生是沒有前途的,只有跟著我齊傲天才會真的實現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齊平川掃視著如喪考妣的眾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符祥身上,“這便回你的詞。”

  頓了一下,“這首詞,嗯…就寫破陣子罷,容我思考一二。”

  打擊是要打擊的,而且是垂直全方位打擊。

  可也不好太妖孽,否則將這縣學雙璧打擊得體無完膚,真的就此沉淪一蹶不振,自己可就得不償失,年輕人嗎,要允許他們犯錯誤。

  等今日事后,自己再找個機會鼓勵他們一番,讓他們看見希望,不就順理成章的變成了自己的擁躉?

  在講臺上來回踱步半刻鐘,看似在殫思竭慮,實際上在想著待下是去找小蘿莉撩撥一番呢,還是去繼續為挽留裴昱而努力。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眾多學子和老教諭,便心懷忐忑的看著他來回走動,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估摸著時間到了,齊平川這才停步,朗聲念了出來。

  亦是一氣呵成。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生!

  念完這首詞后,齊平川故意不看眾人,轉身,背負著雙手,仰首四十五度望天,長衫飄擺,緩緩走向學堂外。

  出門后,這貨忍不住內心的風騷,又嘚瑟了一句,無意之中補了蝦仁豬心的一刀。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篙人!”

  端的逼格極高。

  剎那之間,一位文壇大儒那至高的光輝形象在眾人眼前熠熠生輝,宛若那大日懸空,刺得大家睜不開眼。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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