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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章 讀書人真可怕

  裴昱忽然蹙眉呻吟一聲,扯動了肩頭的傷勢,不敢再過分動作,丟了條手帕給齊平川,“可別流血過多死了,回頭過來你家那丫鬟找我麻煩。”

  這不是玩笑。

  昨夜老王和李輕塵有意無意的激戰出了院子后,裴昱不是沒想過出手殺齊平川,只是在她心生殺意的剎那之間,忽生芒刺在背之感。

  有人在遙遠的浣清河上盯著自己!

  高手!

  是裴昱迄今為止從沒見過的高手,這種無力抗衡的絕望感覺,只有教她練刀的恩師,和明王麾下那個最強怪胎曾經讓她感受過。

  她絕對相信,一旦出刀,死的不是齊平川。

  而一定是自己。

  齊平川用手帕捂著鼻子,模糊的嘀咕了一句血沒白流。

  這一波不虧。

  在廂房分主賓坐下。

  裴昱腿上有傷,不能文雅跪坐,于是大咧咧土匪坐姿。

  不過齊平川眼里,她怎么坐都好看。

  恰好客棧小二送來酒菜,看見齊平川的樣子,訝然問道:“齊大人這是怎么了,是上火了么,要不我讓廚房做碗清心蓮子羹。”

  裴昱立即接道:“嗯,他是上火了。”

  齊平川惱怒的盯了她一眼,郁悶的道:“沒事,你先下去罷。”

  各自斟酒。

  本是敵人的一男一女卻像是熟稔至極的朋友,輕輕碰杯之后,齊平川拿起筷子,邊吃邊說道:“明王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心知肚明,先前陪三世子梁琦來雙陽的三個金劍義子,想必下場有些凄涼罷。”

  裴昱嗯了一聲。

  有些心不在焉的夾了一截菜頭,“你以為明王麾下有幾個裴昱?”

  像我這樣的高手,這一次縱然任務失敗,明王也最多是呵斥幾句,絕對不會降下什么嚴厲懲罰——明王大世子也會為自己求情。

  想起那位視自己入親生妹妹的書呆子大世子,裴昱只覺一陣黯然神傷。

  齊平川語結。

  一想也是,像裴昱這種身手的人,任何一個藩王或者奸相、陸炳,如果有可能,都會不遺余力的拉攏她。

  要策反她任重道遠。

  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許久,八分飽時齊平川放下碗筷,喝了口茶水,吃了兩瓣水果,然后看著裴昱細嚼慢咽。

  也不說話,等她慢慢吃完。

  因為裴昱有傷,是以吃得極慢,當裴昱放下碗筷時,齊平川才開口問道:“我有些疑惑。”

  裴昱擦拭著嘴角,“放。”

  齊平川怒目,“能不能矜持點,女孩子家家的,說話就不能溫婉些么。”

  裴昱理直氣壯的瞪回去,“我可是江湖兒女。”

  齊平川頓時吃癟,無奈的道:“昨夜你已明白任務失敗,為什么沒有選擇離開雙陽城,而是留下來養傷,你該不會認為還有機會得到詔書罷。”

  裴昱呵呵,“不告訴你。”

  齊平川一臉自信,撩了撩額頭前的短發,笑得很無賴,“肯定是你被我強大的人格魅力征服,打算留在我身邊,幫助我實現傲氣凌云的壯志,我知道你害羞不好意思,沒關系,說出來沒人笑你,畢竟像我這樣的男人,喜歡上了不丟人。”

  裴昱瞠目結舌。

  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這是何等的不要臉。

  氣氛活躍開了,齊平川話鋒一轉,正色道:“好吧,是我想太多,說正事兒,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留在雙陽城,但這也是我希望的,給我們彼此一點時間,我會證明,我比明王更值得讓你交心以待。”

  裴昱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齊平川見裴昱油鹽不進,心中一狠,就欲使出殺手锏。

  他相信,只要說出這件事,裴昱一定會考慮離開明王,從而和李輕塵一般,選擇和自己合作,只是看著裴昱那張略有嬰兒肥的臉,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真相總是殘忍的。

  可若是不說,裴昱會永遠被騙在鼓里,等她將來明白,那才是人生最大的痛苦。

  冰火兩重天中,齊平川還是選擇了緘默。

  徐徐圖之。

  這個從陳弼處得知的關于裴昱身世的真相,趁她養傷的這段時間,慢慢揭露罷。

  起身,“歇著罷,我得走了。”

  裴昱很意外。

  她本來已經做好了準備,然而他卻不說?

  看著齊平川離開院子的背影,裴昱一直坐在原地沒動,哪怕小二來收拾碗筷,她也一直默默坐在那里,如一尊雕塑。

  直到李輕塵推門而入。

  李輕塵的身份很特殊,既是繡衣直指使陸炳的繡衣死士,又是信王的尖獠死士,更是隴西李氏僅存的一位族人。

  裴昱很難對他產生信任。

  此時卻笑了一笑。

  李輕塵知道裴昱不是對自己笑,應該是那個讓人刮目相看的齊平川做了什么事,讓這位明王金劍義子中實力在前三甲的女子暖心了。

  默默的坐下,彼此沉默。

  許久,裴昱才道:“雖然我受傷,不過你殺不了我。”

  李輕塵搖頭,“我不是瘋狗。”

  我想殺的人,從始至終,其實都只有滅門仇人信王,只可惜信王多疑,哪怕自己成了他的心腹尖獠死士,也沒抓住一絲刺殺的機會。

  自己對此已經絕望。

  當然,如果能殺了齊汗青之孫,也勉強算對得起祖訓。

  裴昱目光奇怪,說了句很不符合當下場景的話,“陳弼是個很可怕的讀書人。”

  李輕塵卻懂了,點頭附和。

  裴昱繼續道:“所以,你真的打算聽從陳弼的話,選擇齊平川以及他身后的那股力量,就為了能有一個手刃信王的機會,值得嗎?”

  一旦做了個選擇,也許會失去很多。

  李輕塵卻反問她,“那你呢,陳弼昨夜說過的你身世,如果是在騙你,你就真的愿意為了這么一個有可能是謊言的承諾留在雙陽?”

  裴昱想了想,沉默不語。

  其實自己和李輕塵一樣,也只是為了那么一線希望而已。

  沉默。

  兩人忽然生出一股同病相憐之感。

  旋即同聲嘆道:“讀書人真可怕。”

  昨夜事情收官之時,按照齊平川的設計,裴昱很可能會因為齊平川的一丁點私心不死,但李輕塵是必死無疑。

  然而無巧不成書。

  李輕塵的身份,讓齊平川改變了主意,救了他一命。

  于是在齊平川著人收拾完客棧后,來了一位讀書人——雙陽縣縣令陳弼,這位讀書人三言兩語就讓李輕塵選擇了留下。

  更用一個塵封的真相讓裴昱留下。

  直到此刻想來,兩人才恍然大悟,從齊平川做局到收官,其實一切盡在陳弼預料之中,連李輕塵的詐死和裴昱的重傷,都一絲不差。

  最后更是以三寸舌留下了兩人。

  端的是可怕。

  陳弼背后的那股力量,以及那遍及整個觀井天下且無孔不入的情報網,讓人遍體生寒,似乎世間沒有他不知曉的隱秘一般。

  雙陽城這股力量,究竟是誰在主宰?

  又布局了多少年?

  僅是稍微涉深的想一下,兩人渾身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尤其陳弼  這個讀書人深不可測,仿佛是一座無盡深淵,足以吞噬任何存在。

  他才是這真正的雙陽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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