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是忍得了,不如就治治,反正我是寧死不會低頭的。”燒火的忽然開口,他一向寡言,方才若不是安寧逼他,他根本不可能說完這么多話。
“你什么意思?”狐疑地開口,安寧在心里期待他還有什么別的法子,能既不讓沈冷梔得逞,又不讓荀域受這么多罪。
“我便是中了這毒的,若不是陛下垂憐,根本不可能撿回這條命。”他將手往右上方作了個揖,安寧便知他口中的陛下不是荀域,而是自己的阿爺。
“阿爺有辦法?”聞言眼睛一亮,若是阿爺能救荀域,那沈冷梔怕是氣也要氣死。
只是希望如煙火,就璀璨了這么一下,便幻滅了。
“陛下又不會治病,陛下只是將我隔絕在宮中,尋了最好的大夫施針,叫我能每日安心與這蠱蟲斗,最后我活了它死了。”
他短短幾句便將那些事帶過了,可是安寧知道病去如抽絲,定不會那么簡單。
“治了多久?”荀域開口,他眼睛微瞇,屏氣凝神地等著答案。
“三年。”以為自己早就被那蠱蟲磨得百折不摧了,可是說出這兩個字時,他還是聽見自己輕輕嘆了口氣,“之后臥床許久,慢慢恢復,到現在我唯一能干的重活兒就是拉拉風箱了。”
“三年....每天都要施針么?”安寧眼圈兒又一次紅了起來,她想抱著荀域大哭一場,又擔憂他心里定是比自己難過百倍,所以咬唇忍著,不想給他平添一絲一毫的負擔。
“也不是每天都那么疼的,到后面就木了,再說那蟲子也被餓得只剩一口氣,彼此耗著,誰都別折騰,便不覺得疼了。”將袖口拉低,像是要遮蓋那早就不存在的傷口,燒火的又說了一句,“下這種蠱的人,大抵心里極為扭曲陰暗,不然不會賠上自己性命,寧可同死也不許旁人獨活,陛下若是與她斗,殺敵一千必自損八百,從此江山朝政就什么都不要想了,便是要行周公之禮,也要看看還有沒有氣力才行。”
“你要朕做一個廢人?”男人的面色陰沉,安寧見他狠狠攥著拳頭,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底子沒了,面子也沒了,陛下這樣俊美無儔的容貌,便是再也保不住了。”
“你也別太危言聳聽,你現在不過就是瘦了些,也并沒多大變化.....”安寧說著說著就有些心虛,她是想安慰荀域,可也知言語無力,似杯水車薪。
“什么叫沒多大變化,殿下可曾見過屬下從前的樣子?”
反問了一句,燒火的似是很生氣,拱手道,“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可以每日為陛下施針,但要不要選擇這條路,還看陛下自己。”
見他要走,荀域忽然開口道,“你今年多大?”
“剛過而立。”
留下四個字,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安寧覺得自己的魂都被抽走了,那伙夫看上去比老丁還要大上許多,皺紋比她阿爺還要深,平日里一言不發,就像是個老怪物,說是古稀也有人信了。
“剛過而立.....”嘴里喃喃著這幾個字,男人覺得周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荀域扶著床邊的衣架勉強維持住身形,良久才回過神來,“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安寧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想止也止不住,她從前曾怨過他一千次一萬次,可即便那時她都不曾想過這么惡毒的法子,更從未想過折磨他。
“對,一定會有辦法,他中這蠱時已經是很久之前了,說不定這些年早就有人尋到法子了,韓昭去找了,我們還有這個中過毒的人,總會想出比之前更好的法子。”
燒火的之前對宋鳳鳴病癥不查是因為對方的蠱毒不似荀域這般猛烈,沈冷梔并沒有想要了對方的命,不過就是讓他自生自滅,死活都憑運氣,而今毒性在年輕的帝王身上徹底顯現,倒是叫燒火的研制出了給宋大人治病的方子。
厲雨如期歸來,也帶回了不少有用的藥草,宋鳳鳴則慢慢恢復,逐漸可以重新掌控關于錢莊的事情。
“寫信給阿姐,叫她和阿爺給韓昭尋些幫手,務必助他成事。”安寧坐在池子邊搖著團扇,有了身子的人總覺得熱,哪怕臨近秋日依然如此,加上這幾個月為了荀域的事情煩心,讓她總覺得整個人煩躁不安,難受得很。
田心來報,說陛下這幾日總出現幻覺,有一次忽然看著他笑道,“韓昭,你怎么變得這么胖了?”
他當即就嚇哭了,惹得男人笑個不停,說他都這么大了還哭鼻子,像荀境一樣沒出息。
“再這樣下去,陛下連朝都上不了了,朝里那些大臣肯定要知道的,戚夫人,您要想想辦法啊。”
安寧聞言沒有說話,依舊愣愣看著面前那池水,秋意正濃,池邊落葉飄散在水上,遠遠看去也和那些錦鯉一樣,可卻一點兒生命力都沒有,死氣沉沉的。
這幾日她總在想,從前的荀域,騎馬射獵,拉弓搭箭,在南國做質子時不敢鋒芒畢露,所以寡言少語,倒叫人以為他是個柔和性子,回到北國才知道,他好動,一日也不愿閑著,總是精力旺盛,安寧為此還笑他,政事這么忙,晚上還有空來折騰。
若叫他做一個如秋葉般毫無生機的人,怕是比死還要折磨。
“田心,你去幫本宮把秦王招進宮來,本宮有話要同他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安寧把心一橫,燒火的擔心沈冷梔留有后手,可那又如何,權當她是副藥好了,若是沒有后手,她真當用這種手段得來的孩子,能牽絆住荀域誅她九族的心么?
眼下最重要的是在男人病愈這段時間穩住朝局,等著韓昭回來,應對好西涼的使臣。
她有這么多事情要做,需要尋個幫手。
叫春櫻扶著她起身,安寧再次回頭望了望那些落葉,嘴角勾起一絲苦笑,“走吧,有舍才有得,舍得不分,很容易得不償失。”
并不知道主子的意思,可春櫻隱隱還是覺得不安。
“殿下要做什么?”
“算計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