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不是說艱難就不去做的,李泰初凝望著飄雪,出了神。
誠然,他可以當一個悠閑駙馬,現在就和李夢祈成婚,他相信,李隆基不會拒絕的,因為李夢祈今年也十七了,至于李泰初的地位問題,完全不需要擔心,只是李隆基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可是以后呢?安祿山造反,安史之亂爆發,他能怎么辦?帶著李夢祈顛沛流離嗎?還是說干脆去海外生活,逃避戰亂?
李泰初都不想選,洪流將至,大唐將衰,他不想隨波逐流,他想逆流而上,無論是為了李夢祈,為了王忠嗣,還是為了這個大唐的穩定,說大點,不止為了大唐,而是為了天下百姓。
杜甫憶昔云:“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
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
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宮中圣人奏云門,天下朋友皆膠漆。
百馀年間未災變,叔孫禮樂蕭何律。”
資治通鑒開元二十八年載:“海內富安,行者雖萬里不持寸兵。
通典·食貨七載:開元十三年,“米斗至十三文,青、齊谷斗至五文。自后天下無貴物。兩京米斗不至二十文,面三十二文,絹一匹二百一十文。東至宋汴,西至岐州,夾路列店肆待客,酒饌豐溢。每店皆有驢賃客乘,倏忽數十里,謂之驛驢。南詣荊、襄,北至太原、范陽,西至蜀川、涼府,皆有店肆以供商旅。遠適數千里,不恃寸刃”。
這是何等盛世?可后來,“豈聞一絹直萬錢,有田種谷今流血。
洛陽宮殿燒焚盡,宗廟新除狐兔穴。
傷心不忍問耆舊,復恐初從亂離說。
小臣魯鈍無所能,朝廷記識蒙祿秩。
周宣中興望我皇,灑淚江漢身衰疾。”
一匹如今不過兩百多錢的絹布,安史之亂后價值過萬錢,而米,一斗數千錢,就這個價格,天下間多少人餓死凍死?
李泰初現在還記得,自己來長安路上時,碰到的那幾個流亡府兵和持刃儒生。
李隆基怠政,天下亂象已然初顯,曾經萬里無須持刃的大唐,已經有了衰敗之象。
想扭轉這一切,非得殺一大撥人,換了如今的皇帝不可,可是,李泰初辦不到。
李隆基的皇位,得來時可不比李世民干凈,當初唐中宗被自己的妻女合謀毒殺后,他的妻子韋皇后和女兒安慶公主都是抱著效仿武則天,想稱帝的心思。
李隆基很早就預見到了這一幕的發生,早早的就在龍武軍的前身——萬騎中結交將領,等韋后真的想稱帝時,李隆基鼓動萬騎,由玄武門殺進皇宮,殺得血流成河,然后尊自己的父親相王稱帝,是為唐睿宗。
歷史總是這般巧合,當初的太宗皇帝李世民,從玄武門伏殺了自己的兄弟,讓李淵不得不傳位李世民,而李隆基,也是因為玄武門,才得到了李唐天下。
同時,二人分別開創了貞觀之治和開元盛世,二人英明果敢,卻在晚年一樣開始沉迷享受。
然后,李世民錯誤的傳位李治,李治老婆武則天差點滅亡了李氏,李唐差點變武唐,李隆基,則是錯誤的相信安祿山,然后安祿山造反,也差點滅亡了李氏,李唐差點變成安燕。
這就像一個輪回,好像是命運的蓄意安排,讓世界為它上演了一場精彩絕倫,極具諷刺意味的戲劇。
命運…李泰初有時候會想,自己來到大唐,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呢?
雪漸漸的大了,落在李泰初的肩上,從薄薄一層,慢慢的變厚,直到雪落在他肩上,足有三分之一指深時,李夢祈才一臉喜色的跑出來。
飛霜殿內溫暖異常,李夢祈跑出來時,臉紅紅的,也不知是里面太溫暖,還是她羞澀。
李夢祈看著一動不動的李泰初,忍不住埋怨道:“好歹在外面走一走,天氣這么冷,能暖暖身子。”
李夢祈一邊埋怨,一邊拍去了李泰初身上的落雪,然后牽起李泰初略微冰冷的雙手,用自己的手搓了搓,哈了幾口熱氣。
李泰初用手感受著她口中傳來的熱氣,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道:“好了,我沒事,身體壯著呢,圣人怎么說?”
“以后要喊阿爺了。”李夢祈松開李泰初的手,鉆進了白色大氅里面,緊緊的抱著李泰初說道:“阿爺同意了,只要你愿意,我們可以立刻完婚。”
李泰初愧疚的抱著她,低聲道:“對不起,還不行,我總得去博個功名,不單單是為了給別人看,也是為了你。”
李泰初頓了頓,然后語氣有些低沉:“有些事情,我得去做,我不做,就沒有人會去做了,而這也關乎著我們兩個的未來,以后你會明白的,但是現在,我暫時得保密,對不起。”
“沒關系啦。”李夢祈抱得更緊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愿意以后告訴我,我很高興。”
“…謝謝!”
“走了,阿爺要見你。”李夢祈松開手,拉著李泰初的手,笑起來如明媚的春光。
笑容也感染了李泰初,他用力的點了點頭:“好,走。”
二人攜手,往飛霜殿內走去,一入殿中,李泰初就看到了李隆基摟著一個女子在嬉笑。
李泰初行禮道:“拜見圣人。”
李隆基抬眼,見是李泰初,便饒有興趣的問道:“這件事情,忠嗣可知道?”
“回稟圣人,義父不知。”
李隆基玩味道:“你是忠嗣義子,卻想娶我女兒,你以后怎么喊忠嗣?”
李泰初一時失語,要不,他喊自己老弟,自己喊他義父?
李隆基見李泰初沉默,哈哈大笑了起來,其實這不算大事,唐代風氣開放,李隆基身為皇帝,天下之表率,依然娶了自己的兒媳婦楊玉環,比起這個來,李泰初這都不算什么。
李隆基只是惡趣味發作,打趣李泰初罷了,他很喜歡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