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聽說了嗎?”
路邊的茶攤上傳來低沉的交流聲,小喬下意識地坐到旁邊,側耳傾聽。
“之前我一個遼東的商人朋友回來和我說,大司馬上次去遼東的時候,好像又殺了好多人。”旁桌的一個男子壓低聲音說道。
又殺了很多人?
小喬心里有些疑惑,為什么要用“又”這個字眼?
“聽說遼東那邊的情況,就和幾年前上庸的情況一模一樣,好幾千戶的百姓被拖出來殺了,嘖嘖嘖!那場面…壯觀啊!”
“還是有點不一樣的,遼東那邊不是還有好些那叫什么高、高什么麗的人被活埋了嗎?活埋啊,挖個坑,一腳踹下去就這么埋了…”
“這還真像是大司馬的作風啊…”
幾人自顧自地交流著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旁邊小喬的臉上煞白一片。
不可能的,一定是有哪里弄錯了,她記憶中的先生,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得了吧,這次大司馬已經算‘仁慈’了。”又是一個男子開口了,“你們是不是忘了幾年前她北征羌胡那次,那才叫兇,也不知道黃河岸邊那座京觀現在還在不在,那可是好幾萬人呢…”
“京觀!”小喬下意識驚呼出聲,她急忙抬手捂住嘴,不過那幾人似乎并沒有聽到她的聲音,繼續交談著。
“還有之前的洛陽血洗,當時真的嚇到我了,天才剛亮那些士兵就滿大街的跑,把那些達官貴人全都拖了出來,連審都不審,直接就拖去刑場殺了!
那場面才叫壯觀,人頭尸體堆了一地,我聽隔壁老王說,儈子手都換了好幾撥了,那血從刑場里一直往外流,流得滿大街都是,太陽一曬,臭得要死!
別說,平日里看這些人趾高氣昂的樣子,等要死了不都還是一個樣,各個哭爹喊娘的,呸!”
“洛陽這邊就是小打小鬧,汝穎那邊才叫兇,聽說好幾個大世家都被夷了三族,老弱婦孺一個都沒跑掉…”
茶攤這邊的交談還在繼續,而小喬卻早已起身離開。
她聽不下去了。
因為無論怎么聽,先生似乎都不是一個好人。
魏吳之間的信息交流有障礙,再加上她很少會去打聽這方面的消息,所以這些事她都是頭一回聽到。
她本以為以先生的博學多才,魏國的百姓說起大司馬,都會說幾句贊美之詞。
然而她聽到的,不是殺人,就是用各種方法殺人,就好像在他們的眼中,先生就是一個只會,也只喜歡殺人的屠夫。
假的吧?
她記憶中的先生不是很溫柔的嗎?
對她的無理取鬧都會縱容、會無奈、會頭疼,但絕不會因此生氣,這樣的一個人竟然變成了屠夫?
是她記錯了嗎?
“夫人,您在想什么?”身旁寸步不離的小香疑惑地問道。
“沒想什么…”小喬搖了搖頭,她只是心里突然有點難受,在真正見到先生之前,她不敢想太多。
視線的余光突然被什么東西吸引住了,小喬抬頭望去,正好看見了一個頭上堆滿了白發的人,站在一座府邸前,那人有些熟悉。
那座府邸,正好就是大司馬府。
“小香,把你的匕首給我。”
江曉在離開皇宮后,一個人渾渾噩噩地獨自走回了她的大司馬府。
“大司馬!”府門前的仆人急忙行禮。
她沒有在意,一步步地走上臺階向府內走去。
“先生!”
身后忽然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江曉的腳步突然頓住了,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緩慢地轉過身。
“喬丫頭?是你?”
雖然經過了一些小小的喬裝,雖然相隔的時間有點久了,但江曉還是一眼認出了喊她的人。
大司馬府后院的石亭里,江曉和小喬各坐一邊。
倆人都在沉默,過于久遠的時間讓她們不知道該從哪開口。
“你怎么來魏國了?”
“姐姐她去哪了?”
倆人同時開口,互相一愣,接著說道。
“聽說你病了好幾個月,我就想來見先生你一面。”
“她被我送到了一個很好的地方。”
短暫的交流,倆人接著沉默。
江曉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小喬卻是在猶豫要不要開口。
沒有猶豫太久,小喬還是開口問道:“先生,我聽他們說,你這些年好像殺了很多人…”
小喬是試探著詢問的,因為她不敢相信,她也不愿意江曉承認。(、域名(請記住_三<
“嗯…”但江曉還是點頭承認了。
民間對她的評論,她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總結起來,無非就是屠夫和儈子手。
“是真的嗎?”小喬又問了一遍。
“真的。”江曉再一次點頭。
“這樣啊…”小喬低下頭,垂下眼簾,“先生你就不想說一下原因嗎?”
原因?
“因為他們該死。”江曉想了想,開口回道。
他們確實該死,江曉可以找出無數理由來證明這一點。
為了迅速穩定上庸和遼東的秩序,殺那些人是必要的;因為鮮卑的煽風點火,導致了曹性的死,所以這也是必要的;因為陳群的故意推動,導致了張遼的死,這同樣是必要的…
為了穩定邊疆,為了變革,為了打壓世家,為了強化宗室…
她可以有數不清的理由,來證明她是對的。
“先生,還記得小時候你和我說過閹黨和士大夫,你厭惡他們,因為他們都一樣,都是儈子手。”
小喬的話,勾起了江曉內心的回憶,她曾經似乎確實是這樣,她都快忘了。
是已經忘了。
那是在袁氏兄弟屠殺十常侍的時候,她說士大夫和十常侍都是一樣的,無所謂正邪,他們都是惡人,也都是儈子手…
沒想到時間過了這么久,她竟然都已經變成了,她曾經所厭惡和鄙夷的模樣。
“先生,我之前聽別人問過一個問題。”
小喬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走到亭子外,背對著江曉。
“如果殺一個人,就可以拯救一萬個人,那你會殺了那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