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問少年:“你現在替別人養狗了?為什么?”
“我的狗太少。小卡死后,伯爵來問我…是那個‘鸚鵡伯爵’,我不敢拒絕。他們給我介紹了幾個狗舍。我偶爾過去。你和七十二為什么會去‘龍虎邀’?”
“七十二發現你很久沒有出現,她擔心你的安危,所以來拜托我。我和七十二的父親是認識多年的老友。”
接下來,苜蓿提出了他從一開始便非常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您的狗之所以總能獲勝,是因為異能的緣故嗎?”
少年沉默了許久。
“我‘使用’了它們的身體。”少年說,“因為它們信任我。”
苜蓿挑起眉毛:“是精神操控?”
少年搖搖頭。
“…奪舍?”
“我不知道這應該叫做什么,我僅僅知道怎么使用它。”
“具體有怎樣的作用?”
“這應該在下一個問題。現在輪到我了。”
“好吧,”苜蓿笑了笑,“請說。”
“您也是‘異能者’,對嗎?”少年盯著苜蓿,“您使用了那種奇怪的云,讓我們倏忽之間就從龍虎邀來到這里。”
苜蓿料到他要這么問,好整以暇地回答道:“差不多,我在SKEW社的檔案里,應該也算是‘異能者’。”
“我還記得,SKEW社給我看的《異能者法則》中有一條,‘不得將其他異能者的異能告訴第三者’。所以就算我說出我的能力,你也絕不會告訴別人,對嗎?”
“我和七十二都不會亂說的。”
不過——我并沒有看過那個什么《異能者法則》。苜蓿在心里想。
大概SKEW社所格外注重的,是第三次大裂隙后產生的不同于原生人類性狀的異能者。而像巫師這樣的古老遺民,并不是SKEW社的關注重點。
當然,這些都是猜測。
“好的。我明白了。”少年點點頭,“現在輪到我回答問題。不過比起用言語描述,或許直接展現會更加容易明白——如果條件允許的話。”
“需要什么特殊條件嗎?”苜蓿問。
少年轉向坐在桌上的小小灰色老鼠。
“我相信你信任我,七十二。”
“信任?”老鼠抖動胡須。
“我不會傷害你,對不對?”
“那倒是。我們是朋友,我不會傷害你,你也不會傷害我。應當是這樣的。”
“可以允許我摸摸你的腦袋嗎?”
“當然啦!”七十二回答,“摸摸肚子也可以哦。”
“既然這樣的話…”
少年伸出手,將手指伸到小灰鼠的面前。
小灰鼠歪著腦袋想了想,湊過去,將下頜貼在少年的食指上。
“我要開始了?”
“嗯,好啊。雖然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
在擁有易感者身份的巫師眼中,一剎那之間有什么東西從少年的手指尖上涌動出來。
隨即,灰色老鼠開口說道:“現在在這里的是我,蘇青。”
而坐在桌旁的“少年”則緩緩將手放在桌上,一動不動,如同有生又如同失去了行動能力,僅僅在緩緩呼吸、眨動眼皮。
從灰老鼠的口中說出的話,音色雖然與之前沒有什么不同,語速和說話方式卻明顯不是七十二的風格。
蘇青正通過七十二的身體在說話。
“老鼠”對苜蓿說:“她的身體很奇特,存在我沒有遇到過的…流動著的什么東西。而且我是通過這種東西在說話,而不單純是喉嚨和舌頭…”
這正是所謂的“魔法”。
少年左右轉一圈,搖晃一下尾巴和胡須。
接著,他繼續正對著苜蓿坐下,解釋道:“在這種狀態下的時候,我并非對自己的身體一無所知,也并非完完全全掌控這具軀體。實際上,我覺得就像是靈魂被分為了兩半——如果有靈魂的話。”
“如果有靈魂的話,”苜蓿說道,“現在七十二小姐的靈魂在哪里?”
“也在這具身體里。她可以看到、聽到一部分,等我離開后也會記得一部分事情。只不過現在,我具有最高的掌控權。”
苜蓿輕輕摩挲著生出胡茬的下巴:“所以你只要這樣做,就可以操控他者的軀體做任何事了?”
“沒錯。所以我可以操控小卡和小克的身體。在保有犬類戰斗本能的基礎上,再由我進行分析和思考;而我在他者軀體中時,感覺之于我是相對遲鈍的,這又保障了在戰斗時不被疼痛拖累——總之,我想這就是我的狗,我是說,我曾經的狗,為什么容易獲勝。”
“這是建立在對方信任你的基礎上,是嗎?”
灰老鼠點點頭:“也有一些低級的動物,進入它的軀體時不必經過同意,比如一些昆蟲和魚類。不過我沒有嘗試過很多。說實話,我至今仍然會在使用能力時感到不安。”
“我理解,這是陌生的知識和方法,沒有前人的教導,也沒有廣泛實驗的基礎。”
灰色的老鼠把頭低下去了些,點一點。
在圣誕節時,少女的哥哥向姨媽討要了一條小狗,少女則許愿了新的熱帶魚。其實她更想要蝴蝶,但她知道父親不會允許她在房間里建造蝴蝶飼養箱——熱帶魚缸已經是她小心翼翼求到的。
這方魚缸擺在她的房間里。
玻璃面外側是少女一塵不染的房間,玻璃面內側是咸水、加溫棒、氧氣管,水草、假山和陶瓷裝飾品,游弋著月光魚、頭尾燈魚、孔雀花鳉、斑馬紋神仙魚…這是屬于女孩兒的小小王國。
這是女孩為數不多的快樂。
當她趴在浴缸邊,將臉頰貼在冰涼的玻璃缸上,望著水里的魚群來回游動,她得以感到些許寧靜。
如果父親不在家,她就敢做更多的事。
年后父親為了拍攝新電影而忙忙碌碌,很少回家,她享受著這些日子,幾乎是貪婪地呼吸著狹小的自由。
這是周日的早晨,她醒得很早,天色初明。
家里雇傭的灑掃阿姨周末休息,最近繼母也出門旅游,所以這是真正屬于少女一個人的時間。
她走到魚缸邊,在椅子上坐下,將椅子挨得離魚缸更近一些。
她把手指點在玻璃外,于是與她比較親昵的月光魚就游過來,隔著玻璃輕咬她的手指。指尖能夠感受到柔和的、令人發癢的輕微震動。
她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明知家里沒有人,也知道房間的門上了鎖,可她還是下意識左右張望,心跳略快。她慢慢把袖子挽到手肘之上。
少女掀開玻璃魚缸的頂蓋,將手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