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雯對于夜晚都市生活，經驗非常豐富。
“附近的大醫院晚上急診部總是很擠，看你的傷勢也沒有很重，我不建議我們去那兒湊熱鬧。”這樣說著，他很熟練地找到藥店走進去，買了消毒棉和冷敷貼。
他們在一家二十四小時快餐店里落座。
苜蓿與異動博士并排，少年坐在靠窗位置上，外側坐著夜月雯。
異動博士為他的杜賓犬做了簡單的傷口清理和包扎，它現在坐在店外的寵物區里休息。感謝如今的城市普及寵物區——就人類社會的總體人道主義精神水平而言，世界的確有所進步。
“好啦，可以聊一聊了。”
夜月雯拆開一個冰袋按在少年紅腫的臉頰上，說道。
在一陣沉默后，他搖搖頭：“這位小先生，別看著我。我只是負責讓你別轉身就逃的，我本人和你可沒什么過節。”
少年將信將疑地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將視線挪到對面。
“我說過，我的狗真的沒有問題。上次你們不是也檢查過了嗎？”他用有些沙啞的嗓音十分警惕地問道。
“確實，如果不進行進一步實驗，確實只能得出這個結論——你沒有對你的狗做什么手腳，沒有機械肢體植入，也沒有大量注入興奮劑的癥狀。對了，我聽說那兒實際上沒有明文規定不能使用機械肢和少量興奮劑。”異動博士面無表情地說。
“那你們——”
“但你肯定有什么獨特的方法。”博士一口咬定，“前幾周我每次只要有空就到龍虎邀去，為了不被當做無賴，還不得不花了小幾萬的錢賭博，好在賺回來了。重要的是，我研究了斗狗的數據，以你的那兩條狗，按理來說不可能常勝不輸。實際上，斗狗對于大多數犬只而言都是一次性的游戲。”
少年抿緊了滲血的嘴唇。
“它們不過是有受過很好訓練。”他干巴巴地說。
“就憑你嗎？你可不要小瞧動物飼養技術。”博士說道。
苜蓿看了眼她十指交扣搭在桌上、滿是傷口的雙手。
她冷冷地說：“且不論你很年輕，應當還在讀書。看起來你既沒有黑色面勢力背景，也不是出自什么馴獸的世家，我很懷疑你究竟使用了什么特別的手段。”
少年看上去神經緊繃，就在他即將陡然起身時，博士緊接著話鋒一轉：“不過，今天我們不是為了這些問題而來的。”
少年訝異地抬起眼睛。
他的一只眼睛也腫了起來，眼白變成紅色，看上去很可憐。
苜蓿搶在博士開口前，用更加溫和的語氣說：“其實，我們只是想問問看你需不需要幫助。”
這真的是實話。
實際上，若非因為理由如此單純，一個宅男占卜師、一個宅女博士，外加一個暴力集團小頭目，絕不可能以這種幾乎滑稽的形式暫時組合在一起。
“你是叫做蘇青嗎？”苜蓿輕聲問，像是試圖應對一只小動物。
不過少年顯然不買賬，他看起來更加不安：“你們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有怎么樣？你們到底打算做什么？”
“你還未成年，說話客氣點。”博士冷冷地說，“不然，我們把你揪到警察局去，看看你會不會挨一頓‘公民教育’？是不是受罰你就高興了？”
苜蓿無奈地看向博士。
博士面無表情地聳聳肩，用手指在嘴上畫一道拉鏈，閉上了嘴。
他繼續說道：“原本我們的確只是想要知道你的狗是否有端倪。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你究竟為什么會出現在那種地方。你還小，你需要別人的幫助。”
“幫助？”少年處在變聲期的聲音拔高了一些，“我不認識你們。讓我出去。”
“蘇青先生，我們只是…”
少年一字一頓地說道：“請，讓我離開。不然我會報警的，我會說你們試圖綁架我。想想看，現在是午夜，警察會相信你們還是相信一個孩子？”
“像今天這樣的事情——被那些賭輸的、打敗的人找麻煩，你是不是遇到過不少了？這很危險。你確實需要幫助。”
少年咬著牙說：“讓我離開。”
苜蓿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當然不是沒有料到結果會是這樣。
不過，至少他們確定了少年就是“蘇青”——四條七十二遇見并交談過的少年。
博士把雪頂咖啡喝完了，吸管在杯底發出呼哧呼哧的響聲。
她似乎也覺得沒必要再做什么。
滿臉寫著“既然我努力過了，現在你想怎樣就怎樣吧”的隨便態度。看起來比起動物，異動博士對人類的興趣實在很低。
少年準備站起身。
不過再一次，他的動作被打斷了。
原本像在看熱鬧似的、坐在邊上不言不語的灰色青年，突然開口緩緩說道：“SKEW社，你了解這個集團嗎？”
SKEW社——
少年猛地坐回原地，臉色變了。
“SKEW社？”他的嘴唇有些哆嗦，傷口裂開，血絲蔓延到嘴角。少年伸手狼狽地擦一擦。
夜月雯則顯得柔韌有余，還不忘遞給他一張紙巾。
盡管如此，苜蓿還是看出來，青年是在套話，而并非已經掌握了很多情報。
“你見過SKEW社的人，對吧？”青年接著說。
少年囁嚅著，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話：“…你也見過嗎？”
“是的，我見過。”青年笑了笑，很坦率地回答，“事實上，見過好多面。”
“你也是異…”
少年心中的厚厚壁壘，眼見著將行碎裂。然而他還是猛然合上了嘴唇。
青年看到他的樣子，也并不說什么，而是緩緩站起身，為少年讓開了出去的空隙。
少年將信將疑地挪動身子，視線在苜蓿、異動博士和灰色青年身上緊張地來回逡巡。今天晚上經歷了一系列事件后，他確實受到不小的驚嚇，整個人看上去如同被捉捕的麻雀般恐懼不安。
少年的腳步終于慢慢挪到了桌椅外側，隨即他暗暗松口氣。
不過緊接著他又被叫住。
“這位蘇先生，”叫住他的人是那個灰色青年，青年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如果你之后想通了，需要幫助的話，可以撥這個號碼。”
少年猶豫了片刻，伸手接過名片。
在短暫的沉默后，依然是夜月雯先揮了揮手：“好了，你可以走了。早點回家吧。”
男孩將名片收進外衣口袋，轉身匆匆離去。
“等會兒。”
少年牽著杜賓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苜蓿突然意識到什么。
“嗯？”夜月雯坐回位置，把自己點的果汁喝完，咬著吸管與他對視。
苜蓿的手很是尷尬地舉在空中，虛虛指向少年離去的方向。
“剛才那個，是我的名片？”
“是呀。”青年噗嗤笑了一聲，“之前去白蝙蝠店里的時候，順手拿的。我自己的名片全被霽哥沒收啦，我沒有什么能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