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純種法國斗牛犬嗎?看起來品種不錯。”
博士蹲在便利店外,打量那只中型護衛犬。
在被主人命令后,它很快表現出了對陌生人的接納態度,輕輕甩動尾巴。似乎原本就性格溫順,且又經歷了良好的教育。
“它是我姑母家的狗生的孩子,應該是純種沒錯。”少年回答,“我沒有特別在意過它的血統問題。它是很好的伙伴。”
很好的伙伴。
苜蓿站在博士邊上,注意到她嗤笑了一聲。
不過等到她繼續開口提問的時候,聲音又已經冷漠如初,客觀得仿佛像是機器人聲正在收集信息:“它幾歲了?我問的是人類年。”
“五歲。小可到我們家來已經有五年多了。”
“經常受傷么?”
“…”
“像那種比賽,你多久帶它去一次?”
“差不多兩個月。”
博士歪了歪腦袋,問道:“你還有別的狗?”
少年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是的。我還有養一條狗。”
博士將手輕輕放在法國斗牛犬的背上,它接受了她的撫摸。博士接著觸碰它的四肢,檢查它的腹部和喉部。
她最后摸了摸它那被套在伊麗莎白圈內的腦袋,站起身。
“不錯的小狗。強壯、健康,而且精神狀態良好。不過后腿右胯關節再繼續這樣下去容易受損引起慣性脫臼,建議有空去醫院看看,平時做好防護。”
“唔…”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她沖著苜蓿招招手。
“走了?”
“都那么晚了,不走,難道在便利店熬通宵?我還有很多實驗數據沒有整理,明天上午需要提交。”
苜蓿疑惑地看著她。
博士搖了搖頭。
“沒什么稀奇,那就是一只普通的狗。”她說。
晌午的陽光灼得她皮膚刺痛。一道細細的光束打在手背上,也足以引發她的恐慌,令她胸腔里那顆躍動緩慢的心臟跳動紊亂。
卡捷琳娜伸手把窗簾再合攏一些。
紅鬼公司所用的車子,兩側車窗都是單面玻璃,從外部無法看清車里的情況,本來并不需要再額外裝置窗簾。但自從克勞蒂亞簽下卡捷琳娜之后,他們時常會用到的幾輛車就特意為她做了小改裝。
克勞蒂亞似乎精力無窮,因而事事親力親為。不過她說再過一陣子也要考慮給卡捷琳娜請一名助理了,她說自己果然還是最好別用上魔法手段解決問題:那樣不夠“真實”。
克勞蒂亞是個奇妙的女人,卡捷琳娜看著她的時候能夠輕易感覺到這種獨特。
單就“人”而論,她似乎很是知道自己的美貌,并且習慣于將美貌當做便捷工具來肆意使用,她讓人覺得狡猾、惡毒、不擇手段。在卡捷琳娜看來,這樣的女人不應當會愛上任何人。可是實際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有多喜歡依文·安潔卡厄鄧。
這種癡情讓卡捷琳娜無端感到羨慕,同時也有一些同情。
現在卡捷琳娜就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邊按著窗簾,一邊聽克勞蒂亞和依文的談話。
今天他們是要去醫院探望蘇導演那生病了的女兒。
這是一整個劇組的主意,因此他們會先在醫院門口匯合。
“我喜歡醫院,”卡捷琳娜聽見克勞蒂亞說,“我喜歡醫院里面的人類。他們又哭又笑,情緒激動,比任何地方的人類都更有趣…什么時候,我也要找個理由住院幾天,體驗一下生活…”
克勞蒂亞纏著依文,要他念電影里的一段臺詞給她聽。一會兒又告訴他,待會兒見到了藍色魚骨、蘇和央以及他的女兒時要記得說什么,話題緊接著又蹦跳到晚餐去哪里吃。她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不過并不令人生厭。
卡捷琳娜察覺到些許困意。
陽光盡管會燒灼卡捷琳娜的皮膚,但帶來的溫暖亦使近似冷血動物的吸血鬼感到舒適,又或許這只是卡捷琳娜的怪癖——畢竟她的“母親”就更愛好冰窖。
卡捷琳娜也喜歡車子輕微搖晃的感覺。
她還記得小時候,她那真正的媽媽會開車送她去上學,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候;不是在學校、也不是在家里的這段路程無比美好,媽媽輕輕地哼著歌,車子里有媽媽身上梔子花精油的香味…她不必恐懼同學們的目光,也不必恐懼來自父親的暴虐。
卡捷琳娜睡著了。
她醒來的時候,看到一只手正伸過來幫她調整窗簾的角度。
“克勞蒂亞小姐?”
克勞蒂亞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后排的座位爬到前面來了,挨著她坐著。
“你們這些小吸血蝙蝠居然這么容易睡著?”克勞蒂亞笑嘻嘻地說,“年輕人果然是年輕人。我雖然知道你們不一定要睡棺材,但還以為你們只愛好黑暗狹窄的睡眠壞境。”
“抱歉…”
克勞蒂亞擺擺手:“沒事沒事,累的話當然應該趁著坐車的時候睡一會兒。我看到大多數人類都是這樣做的。”
她也沒有收回整理窗簾的手,而是就那樣順手把胳膊搭在了卡捷琳娜身上,松松垮垮地抱著她。身子斜靠過來。
“最近怎么樣,在Sk市還習慣嗎?住的地方好不好?”克勞蒂亞將頭靠在她的肩膀那兒,抬起眼睛看著她。
本來這或許足以構成職場性騷擾,但是卡捷琳娜覺得克勞蒂亞這個樣子實在非常可愛,讓她回想起初中時自己與最好的朋友坐在學校春游的大巴車上。
“謝謝您的關心。已經差不多都適應了。”她溫馴地說。
“你是在西北角那兒附近租的房子?”克勞蒂亞問。
“是的。”
“要是你在那附近住覺得不方便,可以搬到我和依文附近。當然了,我也不介意你和我們一起住。”
卡捷琳娜有些吃驚。
“二位是住在一起?”
“同一套公寓。”克勞蒂亞輕描淡寫地回答著,順便朝前頭看了一眼。她看到醫院白色的高樓和“住院部”三個字,于是坐直身子,“我們快到了。”
車子剛停下,克勞蒂亞就輕快地躥下車子,跑到站在住院部門口、穿著淺駝色針織衫的女人面前,拉住她的手,又抱住她,笑容熱情、天真無邪。女人則怯怯地微笑著。那是沉默水壺的原作者,劇本改編編劇,投資者之一,藍色魚骨。
聽說克勞蒂亞為了討好她,在她身邊纏著足有一個月之久。
她具體做了什么暫且不論——有這樣的女人對自己百般撒嬌,不答應她的要求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卡捷琳娜在下車的時候,聽到依文很輕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