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起身,繞到寬大的床幃之后去了。
克勞蒂亞仍跪在地上。
她幾乎快要期待到笑出來了,倒是與她給自己的人設十分相符——盡管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心態而想要發笑。
她聽到鎖鑰結構發出的齒輪轉動聲,輪軸挪移聲,然后男人走了出來。
他的手里捧著一個圓筒形狀的匣子。
那只匣子被男人捧在雙手間,圓形口大約是成年男子拳頭大小,長則差不多是寬的兩倍。外殼似乎是漆成黑色的木質。看著很像是用來放筆的筆筒,只不過有蓋。
克勞蒂亞的確嗅到了些微的魔力,從那個匣子里頭隱隱滲透出來。
她微微坐直身子。
男人在床上盤腿坐下,捧著匣子的雙手搭在腳腕處。
“過來。”他說。
克勞蒂亞興奮地膝行朝前,舌頭在口腔內轉一圈,吞咽下分泌出的唾液。她甚至差點要吐出自己鮮紅細長的蛇舌,舔舐嘴唇——惡魔的欲望總是牽連在一起,所有刺激最終都能牽扯出食欲和**。
男人將一只手放在她的頭頂。
“作為吾主的仆人之一,我們是兄弟姊妹,我現在要將吾主的智慧借給你。閉上眼睛。”
克勞蒂亞依言合起雙目。
男人喃喃念誦起了連克勞蒂亞都完全不曾聽過的語言,從胸腔深處發出猶如雨林般水分充沛的抑揚頓挫之聲;如果那是真實存在著語言,可以稱之為古老的沼澤泡沫、森林濃霧,是原始過去的回響。
大段大段的吟詠后,男人才緩緩將手從她的額前挪開。
接著,男人似乎是將手指上一處結痂的傷口弄破了,因為克勞蒂亞聞到了血腥味。隨后,他將那只匣子的蓋子掀起來…
“你已經可以睜開——”
克勞蒂亞的唇角翹起,睫毛扇動,然后在她撐開雙眼的剎那間——
巨響驟然打破了屋中的寂靜,把男人洪亮嗓音所起的回聲也爽快截斷。
男人猛地將匣子關上。
克勞蒂亞睜開眼時什么都沒有看見,瞬間氣得恨不能抓耳撓腮、大發火氣。不過,事情似乎是朝著更加有趣的方向發展了。
那被稱作圣人的男人此時將匣子用力握住,同時轉向巨大聲響的來源方向。
原來是房間大門被外力撞了開來。
門口處站著一個打扮入時的英俊青年。他的水洗牛仔褲版型很漂亮。
青年舉起手揮了揮,尷尬笑著說:“打擾了?”
房內氤氳的香薰很快被屋外吹進來的秋風吹散,時間和空間都回歸到了二十六世紀的現代化都市中。
青年似乎并不打算把這扇門再關上。
兩相對峙,好一會兒后,男人冷冷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
背光而立的青年似乎笑了笑。他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同時長長嘆氣。
隨著密布的腳步聲響起,在青年背后出現了一排高大的人墻,幾乎將透進窗子的光線全部遮擋住。
站在青年身后的,是身穿深色西服的高大男子所組成的隊伍。
他們神情嚴肅,井然有序。
這不是隨隨便便哪個組織都能建立起來的團體。
而由此也可知,他們是如何順利爬上這座塔,并用蠻力打開了這扇門。
“先生與這位…小姐,打擾了,我是這片盛嵐井的保護人,或者說,新任保護人。”青年自我介紹道,“‘颶雷’成員灰鱷。”
颶雷——
克勞蒂亞瞇起眼睛。
她當然有聽說過這個組織,也知道他們在Sk市的東北部擁有地盤。
白袍男人顯然也清楚這些。在聽到“颶雷”的名號后,他的神情立刻就變了,變成一種介于軟弱畏懼與強撐起來的強硬之間的復雜神色。
或許如若克勞蒂亞·墨菲斯托不在場,他會有更加真實的反應。
但因為他把克勞蒂亞當做是一個虔誠的教徒,因而不得不保持威嚴。
青年轉動頭部。他發覺屋內的白袍男人一言不發,而身體赤裸、跪在床邊的女人也并不打算開口,青年只得再次長長嘆氣。
“不用驚慌,”他說,“我們只在門口與保鏢發生了少量肢體沖突,其余這棟樓內的所有人都沒有受傷。我們本來也不是過來進行暴力活動的。”
屋內的兩人似乎仍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的眼神又在床邊的女人身上停留一會兒。
他發現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黑發如同絲綢,眼睛里安著一對勾人的鉤子;裸露的肩頭、交疊的雙腿十分白皙。
他挪開視線,接著獨自一人侃侃而談:“簡單來說,我是來與你們‘淵洞’談話的。你們此前沒有向颶雷打過任何招呼,便聚集起這樣規模的組織,按理說應該吃些苦頭,但也不是不能既往不咎——總而言之,我這次是來警告你們何處‘違規’,以至于颶雷不得不出面干涉。”
聽到這里,克勞蒂亞慢慢站起來,并撿起裙子穿上。
“嗯…這位小姐,您是想要先行離開嗎?”青年禮貌地頷首,并微微側身示意,“您可以離開。”
“不,”克勞蒂亞搖搖頭,神情平靜且充滿興致地說道,“我很想知道你們接下來要怎么談。”
“出去!”白袍男人低沉的呵斥道,“你沒有權利繼續留在這兒。”
想要阻止惡魔看熱鬧,簡直是癡心妄想。
“我不走。”克勞蒂亞笑了,她走到桌邊,在椅子上翹腿坐下,“我就待在這里,與二位在一起,聽你們談。”
男人開始發怒,壓低聲音:“克勞蒂亞·墨——”
“當然,您可以聽,這不是什么機密。”青年毫不在意男人的態度,“無論您的身份是什么,您都可以待在您想要留下的地方。”
青年朝里走兩步,開口道:“首先,你們組織相關人員超過了三十人,而‘颶雷’并不允許地盤里有超過三十人的私人組織存在。”
男人將匣子抱得更緊一些。
青年則繼續說:“除非繳納費用。”
這句話的意味便十分明確了,而男人也微微放松了些。淵洞組織并不缺少手頭可以拿出的金錢。
“第二,”然而青年又說,“我們獲悉,你們組織使用過不下五種非法藥品,其中之一是帶有樟木氣味的‘白紗’。我說的沒錯吧?”
“…”男人的眼球顫動起來。
“而且其中還包含有甲級違禁藥。以非原生的‘異界植物’為材料,提取制成的片狀碎服用藥劑,‘白雪女王’——很不幸,這同樣也是颶雷集團不允許販賣的藥物。你們的貨源應該是來自‘蟲群’麾下的制藥作坊吧?”
男人并不清楚這些。
青年“嘖”一聲,接著說:“這是不允許的。這在颶雷集團所管轄的地盤內,是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允許的。”
青年像一條真正的灰色鱷魚一般,利齒碾動,眼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