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哨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目測現在最多五點。
她已經多少年沒這個點起過床了，太為難人了。
但她還是迅速爬起來，抱著香爐在房間里轉了一圈，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藏。
李家就這么點家當，馬上就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藏哪都容易被發現。
這時，小丫頭很興奮的說：
“大姐，你要藏東西嗎？跟我來！”
然后花哨就被她領到放熏草和艾葉的下房。
李家一共就兩間土胚房，還是三姐妹父親在的時候自己蓋的。
上房住人，下房放雜物。
由于常年給崇福寺提供香包，下房里放了許多熏草和艾葉。
花哨一進去就被里面濃郁的草藥味熏得眼睛睜不開。
李珠環小丫頭小跑到墻角，把一大袋艾葉費力的推到一邊，蹲下，小手摳了摳墻根的一塊土磚，
那塊土磚竟然被她摳下來了，露出里面一個小洞。
小洞里面有些花花綠綠的東西。
花哨以為是垃圾，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堆顏色鮮艷的雜物，有碎布頭，有壞掉的卡子，還有沒了芯的銅鈴鐺，甚至還有半塊咬了一口的云片糕...
小丫頭愛惜的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一個個的摸，嘴里說道：
“二姐總是偷我東西，我得找個她不知道的地方藏起來，大姐你也藏這里，她肯定找不到！”
三姐妹中，李珠翠是最霸道任性的。
李珠佩讓著她，有點好的就給她，不給就硬搶。
小妹不讓她，她就背地里偷，專偷小孩吃的東西。
花哨因為這話想起小妹剛出生那年，二妹李珠翠都不讓娘喂奶的，大有把這個小妹妹餓死的意思。
這時院外面又傳來李老太的叫罵聲。
花哨趕緊把香爐塞進去，把艾草袋子推回去擋住，匆匆起身，拿著昨天做好的香包就出門了。
看來只能等回來的時候，再好好研究。
正好家里有幾樣現成的天然香料，先試試能不能制出最普通的竹簽香。
記憶里崇福寺用的最多的就是這種香。
花哨邊走邊在腦子里換算起這個世界的物價：
一根竹簽香兩分錢，兩分錢可以買一個大肉包。
5000根竹簽香就是一塊大洋，一塊大洋可以買三十斤裝的一袋洋面粉。
一袋洋面粉配上其他粗糧，夠一家五口省吃儉用一個月......
一塊大洋還可以買一丈洋布，一丈布可以做兩套成年人的衣服，小孩可以做四五件。
越想花哨越覺得冷，越覺得餓。
昨天晚上她就喝了一碗清澈見底的白粥。
早飯都沒吃就得出來送貨。
浦上夏末的早上還是有些涼意的，尤其是在叢林密布的山腳下，
冷風一吹，花哨寒毛都根根豎起來了。
爬了大概半小時的山，把一籃香包交給在寺院門口等著的僧人，對方清點之后給了她五角錢。
這一籃子香包少說也有三四十個，是她和娘縫制了三天做完的。
結果竟然只賣了五角錢。
花哨叫住那個小僧說道：
“就不能多給點嘛？我們家都給你們崇福寺供應了這么多年的香包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再說了，你們這一個香包賣給香客都得一角錢，成倍兒的賺。”
小僧張了張嘴，呆住了。
這佩姑娘轉性了？
以往都是低著頭送東西來，送完又低著頭回去。
今兒不僅笑瞇瞇的跟他說話，居然還問他能不能漲價！
笑得還這么好看！
小僧趕緊低下頭，施了施禮，為難道：
“佩姑娘，這得我們監院說了算。”
寺里香包這種小玩意都是大師開過光的，當然不是一個價。
但這話他不好說，怕姑娘臉上不好看。
花哨瞧著他是個十七八歲，眉清目秀的小沙彌，故意道：
“那你跟你們監院說說唄，他若是答應給我們家抬抬價，我就讓我娘給你做兩雙鞋，你要是不愿意，我給你做也行！”
在浦上，有姑娘家給心上人送親手做的鞋子的習俗。
小僧聞言，臉“騰”的一下就紅了，連忙擺手說不用了，抱著籃子轉身就跑。
結果剛跑沒兩步，一腳踩到僧衣的下擺，摔得飛出去半人，香包砸了他滿頭。
他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撿了香包，頭也不回的跑沒了影。
花哨看著他狼狽逃跑的背影笑得要捶地了。
下山時，已經陸陸續續有香客上山祈福了。
崇福寺是浦上最大的寺院，也是最出名的，從早上的五六點到晚上十一二點就沒有斷過香火。
但今天的人好像格外的多。
花哨看到好幾個家丁打扮的男人拿著什么東西四處詢問。
她也沒多在意，拿著那張單薄的五角錢鈔票邊走邊看，還對著初晨的太陽光打量。
不是她見過的任何一種紙幣。
上面畫著的國家領導人她也不認識。
皺皺巴巴的，充滿了銅臭味。
這時，一個男人攔住了她，把一張黑白照片遞給她，問道：
“姑娘有見過這個孩子嗎？”
花哨把皺巴巴的五角錢塞進褲兜里，看到相片上是一個四五歲大，穿著小西裝的可愛正太。
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花哨搖頭說：“沒見過。”
家丁點點頭，補了一句：
“姑娘如果見到這個孩子，把他帶到首闕第一樓，能領五百塊大洋。”
花哨聽到“五百塊大洋”，眼睛都綠了，使勁點頭，用發毒誓的語氣說道：
“你放心！我見到他一定給送去！”
末了還抓過家丁手里的照片，把五百塊大洋的樣子深深刻在腦海里。
回到家，花哨還沒進門就聽到二妹的哭聲，還邊哭邊喊：
“娘！我想上學！我想穿褶子裙！別的女娃都去上學，就我天天在一堆臭死的熏草里滾！您不能這么作踐我啊！”
李老太上來就要那洗衣棒捶她，被她躲過，氣得在水井邊罵道：
“你個死丫頭片子還想上學！成天家里就屬你屁事最多！”
“我老婆子一個月就賺三塊大洋，上學一年就得交十八塊大洋的學費，全家不吃不喝供你念屁用沒有的書是吧！”
“你咋不去死啊？！”
隨即就傳來叮鈴哐啷的砸盆聲。
李珠翠大喊：“娘救我！奶要打死我！”
花哨硬生生止住了進院子的腳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