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巖離開了煉丹堂,一路小跑,朝著山嵐宗深處趕去。跑了足足有半刻鐘,這才來到了一座古樸的閣樓前。
閣樓前沒有太多裝飾,甚至連門牌都沒有,周圍被一圈郁郁蔥蔥的茂竹包圍,幽深而隱蔽。門前的臺階兩側處,則各放了一個造型精美小巧的丹爐。
裊裊青煙從丹爐中升起,在門前環繞,伴著竹韻,憑添幽香,經久不散。
王巖一路匆忙,連衣服都沒有整理,便直接快步走了進去。
繚繞而起的青煙,被王巖走過時帶起的風吹動,微微凌亂了些。
王巖才一進么,立刻高聲大喊道:“老師!您快出來,出大事了!”
話音剛落,里屋頓時傳來了一聲呵斥:“誰在大吵大鬧的?”
一個身穿墨綠色長袍的老者,拄著拐杖,一邊咳嗽著,一邊從里屋步履緩慢的走出。淡淡的香味,似花如露,剎那之間充盈了整個房間。
老者身材佝僂,面貌普通,氣質尋常,丟進人群里,恐怕轉眼間就會被人潮淹沒,沒有半分的存在感。
但放眼整個韓琴國,卻沒有一人會因此小瞧他。
因為他叫李平常。
這是一個很平凡無奇的名字,一個平常無比的姓。
但放在這個老者身上,卻又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因為他就是山嵐宗丹堂長老,是山嵐宗煉丹第一人,是韓琴國內唯有的幾個二品煉丹師之一。
丹癡,李平常!
看見是王巖,李平常微微一皺眉:“王巖?你剛才不是說要去教人煉丹么,這才沒多久,怎么這么快又回來了?”
“老師你看,這是......”
王巖激動的遞過丹藥,才剛打開玉瓶,話還沒說完,李平常鼻子動了動,渾濁的眼睛便猛地迸發出一陣精光。
一股無比強大的氣勢,從他瘦小的身體中爆發出來,宛若颶風橫掃過境,直接將大廳的桌椅擺設全部震碎!
門外寂寥的青煙,瞬間被吹散的無影無蹤。
連王巖被這股氣勢直接震飛,幾個身不由己的后空翻后,還是用臉著的地。
但他手中的丹藥,被狂風席卷,卻仿佛有只無形的手給托住,穩穩當當,逆風向前,緩緩飛落到了李平常的手中。
“丹潤白凈,丹香沁脾......這是二品合氣丹?!”
李平常不可置信的低頭看著丹藥,又猛地抬頭,看向王巖:“哪來的?”
王巖被氣勢掀飛,摔得七葷八素,但看見一向穩重的李平常這般失態,趕忙抹了一把鼻血,誠惶誠恐的回道:“是一個宗內弟子煉制的,就在剛剛!只是暫時還不知道是煉丹者是誰......”
言罷,王巖趕緊把煉丹堂里發生的事情,圓滾滾給他說的一切,又都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不知身份的弟子?看似不拘小節,卻又暗含玄機的煉制手法?”
李平常聽完后,低頭看著手中的丹藥,沉默了起來。
王巖這才來得及整理一下衣服,恭敬的站在一邊,靜待下文。
李平常眼神閃動,忽然輕嘆了一口氣:“品相如此完美的二品丹藥啊。沒想到我李平常沉迷煉丹大半輩子,到頭來,竟然還不如一個初出茅廬的普通弟子!”
平氣境使用的丹藥,都不入品。山嵐宗大部分丹堂弟子,都是這種不入品的見習煉丹師。
而粹念境和凝玄境使用的丹藥,都歸于一品,這也是韓琴國流通最廣的丹藥品級。而山嵐宗的一品丹師,加起來也不超過四人。
至于二品丹藥,極其稀少,一般都不在市面上流通。
因為服用二品丹藥的,幾乎都是靈心境以上的靈修!
而能煉制二品丹藥的煉丹師,整個韓琴國內,僅有五人!
但現在,竟然又多了一個,還是個山嵐宗里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弟子?
恐怕連祁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隨手拿出來的這瓶二品丹藥,究竟在李平常的心中,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李平常沉吟片刻,從二品合氣丹中取出了一枚,于指尖輕輕一搓,幽綠色的丹火陡然升起,將丹藥包裹了起來。
他又從靈戒中取出了幾味藥材,一起投入到了丹火之中。
不多時,如白玉一般的丹藥,便被灼燒成了十顆,細小如糖豆一般的黑色丹丸。
“這是尋氣丸。”
李平常屈指一彈,十顆黑丹便輕飄飄的落到了王巖的手中。
“我提取了丹藥上面的氣息,服下后,在一定距離內,曾經接觸過這枚二品丹藥的人,你都可以產生感應......”
李平常盯著王巖,語氣低沉,卻嚴肅異常的說道:“你拿著尋氣丸,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那個煉丹之人!”
“......是!”
李平常搖了搖頭,將剩余的完美丹藥小心收入懷中,正準備回到里屋。
走到一半,他又忽然停下了腳步,有意無意的提了一句:“對了,宗主家那個小姑娘,好像鬧得挺大動靜的,你等會先替我去看看吧。”
王巖一愣:“您是說,穆秋容?”
“嗯,是她。”
“師妹天賦是不錯。”王巖笑道,“要是能闖入天梯第二十七階,說明我宗又要......”
“錯了,王巖。”
王巖還沒說完,李平常打斷了他,語意不明的感慨道:“山嵐宗里,可不能再出現第二個呂青衣了......”
......
茂林深處,薄煙閣。
呂青衣正坐在一面精雕細琢的棋盤前,手握白玉石子,輕輕往上一落。
另一個臉方脖子粗的內門弟子,正恭敬的站在呂青衣的身邊,望向棋盤,面露疑惑。
“有只小老鼠混進來了。”呂青衣輕聲說道。
內門弟子面露不解,但還是反問道:“山嵐宗的宗門大陣畢竟不是擺設,來往弟子均有登記,怎么會不聲不響的混入他人?”
呂青衣又捏起一枚黑子,輕輕落在棋盤上,這才笑道:“怎么,你在質疑我?”
其實呂青衣也挺愛笑的。
只是那笑容,溫和中帶著驕傲,親切卻又拒人千里之外,仿佛把一切都不放在眼中。
內門弟子看著呂青衣這笑容,立刻變得惶恐無比,趕忙躬身道:“不敢!”
呂青衣也沒有在意,只是喝了口茶,繼續說道:“昨天有消息傳來,荒古山脈中,發現了一具山嵐宗弟子的尸體,才剛死不久。
但有趣的是,我查了一下,這些日子,從青山鎮回來宗門的弟子人數,和留在青山鎮的實際人數,加起來不多不少,剛好三百。
你說巧不巧,這和最初派過去的人數,竟然一模一樣!
但這,可沒算上那具尸體啊。”
呂青衣放下清茶,又落下一枚白子,笑著問道:“這其中相差的那個多余的人,你猜猜,會是誰呢?”
內門弟子臉色一變:“您是說......?!”
“江風雨已經死了。”呂青衣繼續一面落子,一面笑著說道,“不論有沒有我們,他身上的寒毒,都不會允許他活到現在。”
“所以我所料不差的話,那個已經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明目張膽的潛入山嵐宗的,應該就是那個小廢物無疑。”
頓了頓,呂青衣最后拿起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盤最顯眼的地方。
而在它的周圍,則是密密麻麻的白子,猶如天羅地網,將它包圍。
“我需要你找到他,帶來見我。”
末了,呂青衣又補了一句:“記住,要活的。”
內門弟子皺了皺眉:“一個廢物?想混進山嵐宗里不被發現,應該沒那么容易......”
內門弟子還沒說完,呂青衣便出聲打斷道:“能硬接我一劍的,可不會是什么簡單的‘廢物’啊。”
“您的意思是......”
“他既然能混進山嵐宗,至少在修為上,應該不會露出太多的馬腳。所以現在能確定的是,他應該已經不是廢物了。
或者說,至少他不會讓我們發現,他曾經是個廢物。”
“可除了廢物這僅有的信息,我們連他的名字,樣貌,身材,其他都不知道,這要怎么找?”
呂青衣輕輕揚起嘴角,彎起了一抹猶如狐貍般的笑容,眼睛瞇成一條縫:“這還不簡單?”
“請師兄指點!”
呂青衣擺了擺手:“你也不需要多大張旗鼓,就在宗門里閑逛就行。只要看見陌生面孔,也不用出聲,就那么不遠不近的跟著,一直跟著,跟緊點。
心里有鬼的人,自然會自己告訴你一切。”
說完,呂青衣擺了擺手,示意內門弟子可以下去了。
青山鎮的小老鼠,在呂青衣眼里,終究只是件小事,煩不著他太過上心,交給別人去辦就可以。
他緩緩從棋盤前站起身,望向屋外的景色。
美景引入眼簾,呂青衣卻無心欣賞。
呂青衣沉默片刻,忽然輕笑一聲,望著遠處那座隱隱約約,通天而上的高聳山峰,喃喃自語道:“穆師妹,想挑戰我,你還差些時候,又何必急于一時呢?”
“登云天梯第二十七階,可不是那么好闖的啊......”
......
外門弟子堂中。
“什么?你確定沒有?!不可能啊,你再找找......”
云和一拍桌子,不滿的看著眼前的外門弟子,反復確認到。
看見云和拍桌,外門弟子抱著一堆書卷,臉上堆滿了苦笑:“云師兄,我這都已經找了八遍了,真的沒有叫風祁的試煉弟子。”
看見云和還準備說話,外門弟子趕緊說道:“查了,都查了!不論是在宗門的,還是派遣出去的,就連那些已經離開宗門的,我都翻了一遍記錄,是真的沒有!”
說完,外門弟子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云和一眼,繼續補充道:“近半年的新晉正式弟子,我也看了,還是沒有。”
云和一臉茫然的喃喃道:“沒理由啊......”
外門弟子無奈的看著云和:“云師兄,你當時就沒問一下他的弟子編號?”
“那東西那么長,我平時又不負責這個,所以從來沒有記過。”云和搖了搖頭,“唉,看來以后還是要把流程走完,可不能再偷懶省事了......”
外門弟子忽然笑道:“云師兄,這個風祁到底是什么人啊,能讓你這般念念不忘?”
“一個天才。”
云和笑了笑,又強調了一句:“非常天才的天才。”
“天才?”外門弟子也是笑道,“再天才,難道還能比得上師兄你不成?”
云和聞言失笑,不置可否的擺了擺手,眼里卻閃過一絲詭異的光。
他在平氣境圓滿的時候,可不能一拳擊穿云紋鋼,徒手捏爆封靈石。
云和搖了搖頭,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云師兄,你這是去哪?”
“去找那個天才。”
外門弟子無奈道:“師兄,你還沒放棄啊。光靠一個名字,你這能去哪找?”
云和笑著反問道:“山嵐宗就在這,去哪不能找?”
“那你想先去哪?”
“去每一個天才都會去的地方。”
外門弟子一愣:“你是說......”
“北山斷碑后,天梯三十三!”
說著,云和推門而出。
......
剛出煉丹堂的祁風還不知道,自己不過初來乍到,卻已經被一群大佬給盯上了。
他現在正夾在一群弟子中,跟著人流,往北山趕去。
在周圍的交談聲中,他才明白了這些人的目的地。
“天梯三十三?”
“那不是山嵐宗三大絕地之一的登云天梯嗎。那里發生什么了,怎么突然吸引了這么多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