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不到一年,馮一平再一次回到慕尼黑,不過,這一次可沒有上一次那么悠閑。
下飛機的時候,被吵醒的阿曼達聽說到地方了,馬上就拉著爸爸的手撒嬌,“我要吃巧克力,我要去看天鵝堡…”
“好好好,我們都去,”馮一平安慰好不容易高興起來的女兒。
黃靜萍看著阿曼達這樣子,笑著說道,“阿曼達,不要你的火鉗了嗎?”
阿曼達一聽,馬上蹦起來,“媽媽,這里也能燒火嗎?啊,你看地上還有積雪,我們燒火吧,燒火暖和,”
馮一平在黃靜萍頭上打了一下,叫你逗她!
雖然位于德國南部,但慕尼黑的1月份,那是相當的冷。
應該是剛下過一場雪的緣故,這個建在花園里的城市,無論是那些遍布視野的綠樹,還是那些哥特式的建筑的尖頂上,都有或多或少的積雪作為點綴。
看得再遠一點,阿爾卑斯山在陽光下閃著銀光。
真冷!這樣的日子,顯然和貂絨大衣更配,嗯,得買一件。
然后,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剝蒜小妹…什么剝蒜小妹?馮一平抱起阿曼達,這樣,嘿嘿,小家伙就能為他擋住吹向胸口的寒風。
我真是一個機智的爸爸。
但接機的那幾位,卻好像一點都不覺得冷。
“馮,”康明斯興奮的招手,黑色的風衣里面,就是一套深藍色的西裝,連件毛衣都沒有。
馮一平在舷梯上朝他點頭,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他身邊的那位頭頂也反著雪光的家伙,那是加里科恩,勞爾德的得力助手,他也來了?
他掃了一眼,來接機的五六個男女,就沒有一個說穿上一件毛衣的,但握手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到有些家伙的手冰冷,哼,讓你們只注意風度,讓你們對冬天沒有最起碼的尊重。
他裹緊身上臃腫的羽絨服,“科恩,怎么好意思讓你也來機場,”
康明斯搶著說道,“科恩得來,馮,你知道嗎,他們不但接受了我們的委托,他們同時也接受了奇夢達的委托,為他們尋找合適的投資人或者接手人,”
加里科恩有些得意的笑,一副我們高盛就是這么牛我是高盛人所以我驕傲的樣子。
馮一平只是看了他一眼,科恩臉上得意的笑,馬上就變成了討好甚至有些諂媚的笑。
唉,得意得有些過頭了,或者說,一時搞錯了得意的對象,眼前的這位,可是實際上的高盛的大股東。
馮一平馬上轉過臉去,一個坐下去,一個人就幾乎要把車里一排位子都占掉的大塊頭,刻意一臉討好的笑…真不好看。
馮一平知道,對高盛來說,這樣一個項目,卻兩邊收錢的事,真算不上新聞。
但這次,卻是對自己非常有利。
“現在的情況如何,我是指,官方的意見,”車一開動,他就問道。
康明斯幫著他脫下他的羽絨服,并抱在懷里,“德國政府的態度很明確,德國經濟部長代表總理府表態,政府不會收購奇夢達的股權,但會幫它找投資者,”
看著馮一平臉上滿意的神色,他補充道,“雖然他不會公開表示,但他對我們的主動,非常支持,”
馮一平點頭,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科恩見狀也說道,“據我們所知,奇夢達也曾向歐盟爭取金援,”
“因為他們在德國雇員最多的工廠,位于薩克森州,他們通過薩克森政府與歐盟接觸,尋求短期的融資,但被回絕,”
“我們從歐盟工業執委費爾霍伊那里得知,他認為歐盟并沒有可用來拯救奇夢達的工具,”
馮一平也朝他點頭,“謝謝你科恩,”
高盛所擁有的這些渠道,尤其是政府間的關系,正是他們現在缺少的。
“不但如此,薩克森州原本同意提供給奇夢達的1.5億歐元貸款,以及奇夢達在歐洲另一家工廠的所在國葡萄牙,原本同意提供的1億歐元的貸款,也已經全部取消,”康明斯說。
“這些政府的不支持,正是奇夢達沒有資金維持運營,不得不破產的原因,”
馮一平從康明斯懷里把自己的羽絨服拿過來,“這很好!”
他之所以一開始就問這個,那是因為半導體在現代經濟中的地位關系,以至于在半導體行業的歷史上,從來就不乏國家或者政府出手挽救的例子。
這其中,還包括在半導體行業并沒有什么建樹的我大天朝。
所以,那啥,我大天朝挽救的,并不是我們自家的公司,而是國外的公司。
而那家公司,不是別的,正是目前在內存市場,雖然也在虧損,但依然牛哄哄的,只處于三星一家之下的海力士。
99年的時候,海力士還不叫海力士,還叫現代內存,而我們都知道,現代和三星,是韓國傾舉國之力托起來的兩家財閥集團,但既然受國家的奶,那有時候,自然要聽國家的話。
所以在那一年,它不得不按照青瓦臺的意愿,以5倍的溢價,收購了韓國另一家大集團LG的半導體部門,為此,他們貸款了超過140億美元。
接下來的01年,內存市場和現在一樣的蕭條,又到了各大廠家比賽虧錢的時候,已經更名的海力士,那一年巨虧25億美元,導致無法按期歸還收購LG半導體時欠下的巨額貸款。
和現在一樣,所有的內存廠家都盼著海力士趕快倒閉,讓市場價格盡快回升。
債權人一看,頓時急了,都尋摸著趁海力士好歹還有幾斤釘的時候,找個下家給賣了,多少挽回一些損失,為此他們找到了美光。
就像小摩吃下貝爾斯登一樣,美光也趁機報了個低價,但海力士的工人不干了,他們給美光發了聲明,聲稱一旦收購便所有員工集體辭職——不排除是韓國政府在背后鼓動。
這下,那個喜歡飆飛機的美國大爺(美光創始人喜歡玩飛機,最后也因為玩飛機而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了進去)也沒能占著便宜。
然后,韓國的外換銀行又一次出手,為海力士選了一個新的負責人,新負責人制定了好幾項讓債權人驚艷的復興計劃,除了把債權人的股份逐步轉到股市——說白了就是讓老百姓實際上接盤,另一項最重要的計劃,是在中國新建一個12英寸晶圓的工廠。
消息一出,國內好幾個大城市聞風而動,最后,WX拿下來這個項目,而這個建設投資都至少在20億美元以上的項目,海力士實際值出資2.5億。
這個新廠的產能,在接下來幾年為海力士帶來數十億美元的利潤,并在市場中保持了核心競爭力。
更主要的是,這個項目,讓當時那些急著把海力士給賣了的人看到了希望,又等了幾年——也就是,實際上是我們救了它(后來我們的另一座城市對三星則更慷慨,當然,這主要是因為我們自己在這方面實力不夠)。
現在的奇夢達,德國不管,葡萄牙不管,歐盟不管,它在美國倒還有一家工廠,但這個時候的美國,又哪有余力救它?他們自己的包袱就已經夠多了。
“主要的原因,還是母公司英飛凌都不想管,所以這些政府機構自然也不會去管,”康明斯說。
“要說,英飛凌也真夠不幸的,”科恩笑道,“06年,他們把內存部門獨立出來,成立一家新公司奇夢達,并在當年8月把奇夢達送到紐交所上市,但那次上市并不太成功,原本定價16至18美元,結果掛牌價只有13美元,”
“英飛凌因此減少了釋股數量,這也可以認為是他們對奇夢達有信心,但沒想到,不過才三年不到,他們持有的77.5的奇夢達股份,不但沒有帶來想象中的回報,反倒讓他們的財報一年比一年難看,虧損一年比一年大,至今已經連續7個季度出現虧損,估計接下來英飛凌也都有可能會被紐交所和法蘭克福摘牌,”
呵呵,那這還真是一個坑爹的故事。
奔馳向前奔馳,馮一平聽著康明斯和科恩的匯報,越聽越覺得這起并購,前景很是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