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主任此時真是一肚子的火。
說實話,他現在每天真的有很多工作要忙,而他要忙的這些工作,都屬于我們這個社會的上層建筑,客觀的說,是我們這個社會的上層建筑中的核心。
從這個角度看,大名鼎鼎的馮一平,那委實又算不了什么,他只不過是組成我們這個社會中的一員而已,頂多就是有點特殊的一員。
但因為領導的交代,他還會是花費了不少時間,費了不少心力,綜合考慮了方方面面的因素…,用比對待那些高大上的工作還要慎重的態度,制定了一個怎么看,都會非常完美的實現領導意圖的一個依次遞進的計劃。
領導審閱的時候,那也是非常滿意,但是,怎么實施起來就這么不順?
第一步的計劃,并沒有非常完美的達到預期中的效果,這也就罷了,主要的目的還是達成了,但是為什么到第二步,也是相當重要的一步,就會遇上這樣一些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很重要的額外因素?
他馮一平,難道就真的是受那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運氣所眷顧的嗎?
只是這樣一來,從結果上看,就顯得自己很無能好不好?
他非常清楚,領導到時才不會考慮計劃出來之后,他也曾滿意的稱贊過,他只會看結果,而這結果,顯然不會是個好結果。
楊主任覺得非常憤懣。
但現在的這個所在,可沒有空間來承載他的憤懣。
他閉上眼在車里稍坐了會,等到從后視鏡里看到神色如常后,才從車里出來朝里走。
王總卻沒有他這么好的脾氣,當然,也是因為王總現在是在自己地盤。
摔了手機后,他還不解氣,在客廳里來來回回的走著,還邊走邊罵,那樣子,真的非常潑婦。
老陳蹲在地上,從那四分五裂的手機碎片里找sim卡,這貴金屬的手機,原來也這么不經摔。
說實話,老陳多少還是有些心痛,這個手機,不是一般的手機,是vertu的手機,是vertu手機中的貴金屬版本,絕對是手機中的航天飛機。
王總剛才這么一摔,就摔掉了六位數的人民幣。
國內有我這樣的眼福的,絕沒有幾個吧應該,老陳有些自嘲的想。
他熟門熟路的從客廳的一個柜子里,拿出另一部嶄新的同款手機來,拆下新電池,拿出原來那部的備用電池放進去,把卡裝了進去,嗯,還能用。
他輕輕的把手機放在桌上,“有什么要我做的嗎?”
“明天的那篇報道,暫時不能發,”王總的聲音很大,很沖。
原來如此!
老陳馬上明白了王總為什么會這么惱火,說實話,連他也惱火。
那篇報道,可是第二步中的重要一環,而這個第二步,去年底就在開始籌備。
還不止是準備的時間長,準備的工作也多,就說為了配合這個第二步,他前兩天征求過王總意見后,又讓美國那邊做好了準備,準備借這個機會,真正的從馮一平身上撕下幾塊肉來。
但是現在看來,顯然又有了變數。
他都想夸王總一聲,你真是有先見之明。
“楊主任說了為什么嗎?”
“現在應該是不方便說,先通知那邊,暫時取消,”王總煩躁的說。
那看這樣子,結果怕多半不是暫時取消,而就是取消,老陳不由得有些替那邊的兩個家伙,尤其是報社的那個家伙為難。
“我這就通知他們,”
秦和平看到來電,連忙接通,畢恭畢敬的說,“您好!”
但那邊說出的話,卻讓他瞬間變了臉色,“什么?”
他失望啊!
就相當于褲子都脫了,心急如焚的等著,結果,說好送上門來的美女沒了,而且以后可能也不會有這樣好的機會,只能回家對著黃臉婆…。
這如何讓人不失望?
但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語調又平和起來,“我能知道,這是因為什么嗎?”
“哦,好的,好的,”掛掉電話,他呆呆的坐了一會,撥通了湯益康的電話,“老湯,”
“老秦,你這不會又是來催吧,放心吧,一切準備就緒,明早一準見報,”湯益康興奮得很。
秦處長沒心情聽他廢話,“那篇報道得暫停,”
“呵,哦,你說什么?”那邊停頓了一下,總算明白了這是什么意思,然后聲音就驟然高了一個八度,“暫時取消?這是什么意思?”
“你當報社是我家的,我讓他等著就等著?你當報社是我家的,我讓什么報道上就什么報道上?”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做通領導的工作,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覆水難收?暫時取消?你這是玩我嗎?”
湯益康非常清楚,這關鍵不是秦和平玩他,關鍵是報社領導會覺得自己在玩他們。
這樣一篇關系重大的報道,我們下了那么大的決心,準備刊發,你又突然說暫時不發,你是誰,中宣部的一號首長嗎?
“老湯,你聽我說,只是暫時取消,不過是等待一個更合適的時機,”秦和平耐心的解釋了一句。
“在我們這,肯定不可能再有任何機會,老秦,你還說這不是坑我?”
“我已經給你交待得很清楚,如果你能夠承擔由此帶來的后果,那你自己看著辦,”秦處長此時也火大得很,“哐”的一聲掛了電話。
湯益康也有了摔手機的沖動,他甚至有了把辦公桌也推倒的沖動。
他看了看時間,確實已經耽擱不起了。
能發嗎?
雖然還不知道具體是因為什么,但沖秦和平那語氣,那失望的態度,應該不能發,要是發了,多半就等于把整個報社的高層都給埋坑里。
那自己顯然不會有任何好果子吃。
秦和平!
湯益康組織了一下語言,后來發現,怎么組織都說不過去,看著時間又已經過去一刻鐘,他一咬牙,冷著臉闖進了主編的辦公室,跟著,主編的辦公室里傳出來一聲尖利的質問,“什么?”
傍晚時分,楊主任才終于接到了面露疲憊之色的領導,上車之后,他才有機會問原因,“那篇報道…,”
老王把頭扭向一邊,“二號明天下午接見他,”
因為黨政分開的緣故,加上這個接見,在國家層面來說,并不是什么重大的事項,老王得知這個消息的時間比較遲。
楊主任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簡直可以說是屬于不可抗力的因素。
他也明白過來,領導當時為什么會那么著急,就在二號準備接見馮一平的那天早上,屬于我們官方的一家報紙,搶先披露出十幾個國家部委,同時收到舉報馮一平偷稅漏稅、低價持有熱門地板的土地、以隱蔽手段侵吞國有資產、負債用國有銀行的貸款,高價收購國外的并沒有什么核心技術的公司、上市公司業績造假…。
這就是政治事件了。
這樣的事件,沒有查不清楚的,好險!
他連忙說,“我通知他們,”
老王點了點頭。
他此時在思考更深層次的問題,馮一平為什么恰恰會在這個時候受到接見?是他自己活動的?
如果是,那還好。
但如果不是…,老王有些心驚。
在接到老陳電話之前,秦和平早一步知道了這個消息,吳司長把他叫了過去,看著他說了一句,“二號首長明天會接見馮一平,”
秦和平頓時明白過來,也清楚,自己所說的讓那封信上聯席會,應該沒什么希望。
聽他說完原委的湯益康,沒有說一句話,他此時正面對著報社幾位領導的輪番轟炸。
他靜靜的說完那個原因,領導們一下子呆住了,然后,沒誰愿意用眼睛看他。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有些無神的看著天花板,眼神看透了上方的層層建筑,看到那個象征著機會和希望的風箏,掙脫了線的束縛,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很快,就再也看不見它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