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村前分手,也沒有約著下午和明天去玩,學校放假,回家要做的事情很多,特別是在這個收獲的季節,他們現在也算半個勞力。王昌寧家板栗屬于晚熟品種,這些天正在收,這兩天在家里,只會比在學校更辛苦。
外公帶著瑞瑞在家,已經做好了飯。大舅夫妻倆帶著蓉蓉也在山上收板栗,至于外公家的幾棵,前兩天大舅帶著三舅已經幫他收了,現在就堆在后院。
顧不上吃飯,外公到枕頭底下把那張兩張匯款單拿給它,還有裝著樣刊的包裹,外公到現在也還沒拆。
馮一平當然很欣喜,雖然寄出去時他信心很足的樣子,其實當時滿滿的信心里面,他為自己打氣的成份也不少。
只是家里非常需要錢,他也非常需要錢,這是目前看唯一適合他的賺錢手段,寄出去兩篇文章,是真真正正的孤注一擲,如果不湊效,他也不好再問外公要錢朝其它雜志社投稿,沒想到竟然一稿就中!
故事會那個簡單,他大概翻了一下,選中的是他一篇小笑話,這個也是他經歷過的事。
兒子還沒上幼兒園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去農貿市場買菜。回來的路上,看到有晾曬的漁網,兒子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問張彥,張彥回答說,“那是打魚的。”兒子想了一下問,“是因為魚也不乖嗎?”當時坐那補漁網的兩個大媽撲哧一下都笑了。
短短幾十個字,卻有五塊錢,其實很不少。他把這篇故事,指給外公看,自己去拆另外那個包裹。
他用手撕開厚厚的大牛皮袋信封,里面是三本簇新的收獲十月刊,還有一封編輯來信。他翻到自己文章的那頁,快速看了一遍,改動不大,然后才看編輯的信。
編輯的信不長,但是是手寫。說他的作品貼近生活,主人公形象刻畫生動,主旨也非常契合當今社會主流——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政治正確,現在希望工程正進行的如火如荼的。但是,他在行文造句方面還有很大提高的空間,希望他在以后工作和生活的過程中不斷進步,用心去感觸,更細致的觀察,創作出更多更好的,反映普通老百姓生活的作品來,最后,以后再投稿,可以直接投給編輯。
外公帶著老花鏡看著他變成鉛字的作品,瑞瑞咿咿呀呀的叫著,伸著小胖手要去撕爺爺手上那彩色的封面。馮一平走過去把瑞瑞接過來,外公就說,“先放著,等下好好看,現在先吃飯。”
“好的外公,這本書就留給你。”
外公忍不住夸他,“一平,賺錢事小,我高興的是你有這個才華!那送信的郵遞員跟我說,這么多年,全鎮就只有幾個人拿到了稿費,而且都是登在縣里的報紙上,最多的只有七塊錢,和你這完全沒得比。”
馮一平呵呵的樂。
外公又教育他,“一平,不管怎么厲害,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驕傲,也不要因為寫這些,而耽誤學習,學習不好,考不上縣里的一中,將來上不了大學,那就得不償失,記住了嗎?”
“我曉得的,外公。”沒辦法,誰叫你現在還是十幾歲的小盆友呢,類似的話,至少還要聽好幾年。
中午就三個菜,估計平時一個人吃飯的外公好長時間沒做這么多菜。有肉,有豆腐,有黃瓜。因為要就著瑞瑞,嫩豆腐還是煮的,瑞瑞也不用吃飯,用他的小塑料碗連湯帶豆腐的一碗就好。
黃瓜切片,用辣椒炒,起鍋時放上蒜泥,很香。
肉很特別,馮一平只在外公這里吃過,是田鼠肉,就在后面田里捉的。去了皮毛,清理干凈內臟,再清洗多次,然后抹上鹽,在太陽下曝曬,最后掛在火塘上煙熏,吃起來和臘肉沒什么區別。
外公不停的給他夾肉,馮一平吃著吃著,覺得有些心酸。
外公現在上了年紀,賺不到幾個錢,現在連煙都不抽了,含辛茹苦的養大四個兒子,結果到現在一個都靠不上。想吃點肉都沒錢也舍不得買,只能自己想辦法抓田鼠,雖然說田鼠肉味道其實真不錯,但這確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外公,明天呢,我想到鎮上去把這錢取了。今天老師催學費,要四十五塊,然后我還想買兩套運動服替換,再買一雙膠鞋,大概要七十塊。您呢,也買雙鞋,天也漸漸涼下來,您也置辦一套厚點的衣服,扯布叫裁縫做也可以,好不好?”
“學費有錢就該交,現在換季,你是該買兩套衣服,我本來替換的衣服有,又這么大年紀,平常也沒什么親戚走動,還用買什么衣服?”
馮一平說,“外公,你也是好幾年都沒有做新衣服,況且扯布叫裁縫做,也花不了幾個錢,再加上一雙皮鞋,最多一百塊。接下來這幾個月的周末,我都要在你這吃飯,就當我的生活費好不好?再說,要不是你出錢,我連寄信的錢都沒有,也不會有這筆稿費。”
“一平啊,雖然這錢是你自己賺的,但你媽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你這樣大手大腳的,到過年時他們回來,你怎么和他們交待?”
“該怎么交待就怎么交待,”馮一平扒了一口飯,滿不在乎的說。
這筆錢不是長輩給的壓歲錢之類的,是他自己賺的,多少總有些支配權。照目前的情況看,今年家里的日子會有個大翻身,到年底,外債差不多能都還掉,而父母賺錢的門路也是自己指的,總不好對自己太過苛刻。
“我也不是亂花錢,外公你也知道,爸媽都三年沒有給我置辦新衣服,天也漸漸涼了,我連一件像樣的外套都沒有。我就買兩套寬松點的運動服,就和鎮上中學的校服差不多的那種,春秋也能當外套,精細著點穿,怎么也能管兩年。還有鞋,從小到大,穿的都是媽做的布鞋,平時還好,到下雨天走路再小心翼翼的都免不了打濕,就買一雙二十來塊的雙星鞋,怎么也不能說是亂花錢吧!”
聽他這么說,梅建中也有些心酸,五個子女,目前就大女兒家最困難。每年春節,來村里拜年的孩子里,也就這個外孫穿的最寒酸,但他懂事,從來沒有為這些和家里吵過鬧過。
老伴走之前生病,把他的積蓄也花個精光,他相幫也是有心無力,再說現在孫輩的加起來近十個,只幫外孫,家里又免不了要起風波。現在孩子自己賺錢了,也長大了,用俗話說,也知道愛好看了,想買替換的衣服,確實應該。
前幾十年,梅建中的日子其實過的不錯,至少在村里是中等朝上,關于穿著這方面,他的觀念是,不用比人好,但也不要比別人差太多,所以他是同意的,就怕到時女兒女婿又要教訓外孫。
他又給馮一平夾了一筷子肉,“那要得,今年你賺錢了,你爸媽也賺錢,家里日子好過,該買的就買,到時他們回來,就說是我讓你買的,他們有意見讓他們來找我。”
有外公頂在前面,確實比馮一平直接面對父母強,他當然不反對。
“那剩下的錢呢,還有近兩千,你準備怎么辦?”外公問他。
“剩下的錢,大頭我想還是要趁現在多買些板栗。爸媽他們現在一天買十幾斤,一個月就是三四百斤,現在到年底還有三個多月,怎么也要一千斤吧,那就還有三四百斤的缺口,爸媽做順手了,這個生意長年可以做的,再買個五百斤也不多。我們現在收不到三塊一斤,如果在省城買的話,四塊一斤能買到就不錯,所以現在買是省錢的。”
“恩,你們上面的板栗熟的早,現在差不多都賣了,下面這邊正在收,我們用現錢買,也容易,那就買個五百斤?”
馮一平算了下,“干脆買個六百斤吧,這樣差不多要一千八百塊,再除掉我交學費,買衣服的錢,可能還剩個兩百多塊,那你拿著,每個周末稱點肉,把大舅和三舅家的幾個孩子都叫過來,我們一起吃,你這里也熱鬧熱鬧。”
梅建中也沒反對,孤身老人,當然喜歡孫子,可這些小家伙,沒點東西你還真留不住。再說,大外孫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個星期吃五六天的腌菜,營養也跟不上,星期天吃點好的,也說的過去。
第二天,爺孫兩又一起去鎮上,錢全部都取了出來。馮一平買了兩套運動服,一雙雙星,加起來八十塊,梅建中買了布,準備做一套中山裝,馮一平又強拉著給他買了一雙五十塊的皮鞋,加起來九十五,倒是花的多一些。
兩人特意在中飯后,大家都在山上忙的時候回家,大舅一家果然不在。梅建中炸了一碗黃豆,拌在腌菜里,馮一平笑著說,“外公,我這次帶的菜上了一個檔次哦。”
不但菜上了一個檔次,還第一次拿到了五塊的零花錢,這是前所未有的,梅建中也相信他不會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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