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大禪山。
金剛寺羅漢堂上。
聽完智海之言,普泓神僧陷入沉寂中。
見普泓神僧不言,智海方丈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太師祖,弟子以為,此事,怕是不妥。”
“緣何?”
普泓神僧未曾抬眼,只吐出二字來。
智海道“弟子以為,從法克回山起,便是青云寨所布下的一局。只是這局對姜太虛有用,有可能禍水東引,他才順水推舟撥動了番。而且,弟子還打聽到,姜太虛與青云寨實際掌權人林寧,相交莫逆,甚至,姜太虛曾以半師禮拜過林寧。青云寨,或者說那位少年林寧,心懷大氣魄,所行之事,古今未有。其志之廣大,弟子連想都不敢猜想。越是如此,他所求便越大。弟子以為,他是想整個吞并我金剛寺。比三大圣地,所求更多。”
普泓神僧這次沉默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問道“他可曾說,取締我山門法號?”
智海一滯,搖頭道“這倒不曾。只是…”
只是縱仍有其名,卻失其實。
但這句話未說出,就聽普泓神僧再問道“若不遷移,智海你與諸宗師弟子,可能贏姜太虛否?”
智海嘆息一聲,搖頭道“絕無可能。”
普泓神僧三問“若爾等皆入學宮,叛軍以良善為兵,攀爬攻伐山門,山門能否守得住?”
智海苦澀一嘆,還是搖頭道“難。”
換作暴秦,換作霸楚,都絕不會有此憂。
想用婦孺來攻城,都是癡心妄想。
別說殺婦孺,秦、楚都是有過以人肉為軍糧的“光輝”歷史。
只有齊國,頗有君子可欺之以方的意思。
若是與敵國之間的戰爭,或許咬咬牙也能下得了手。
可是本國世家之間的混戰,甚至都無法判斷誰才是正義,各有各的說辭,誰敢大肆屠戮婦孺?
今日金剛寺敢對婦孺下手,來日朝廷平叛成功,秋后算賬時,金剛寺絕無幸存之禮,稷下學宮都不會放過他們。
雖然聽起來不講理,可這就是儒!
所以,智海無解。
普泓神僧三問之后,嘆息一聲,道“智海,你雖習武之姿不算絕佳,但心性智謀,為本寺八千弟子之首。老衲也知你視山門為性命,這些年來,金剛寺外表雖不顯,但內里實力卻蒸蒸日上,此皆你之功也。如今,金剛寺又到了一次生死之難時,你為本門方丈掌門,自當由你來做主。不過,老衲可以告訴你,星月庵,已經決定悉數北上,前往滄瀾山間落足。”
智海有些懵“太師祖,青云寨并未邀請星月庵哪!她們自己送上門去?”
普泓神僧苦笑一聲,道“法克那孽障當年拐走的那個小師太,寫了長信回星月庵,詳細說明了形勢,并請星月庵去滄瀾山落腳。”
智海聞言,先是怔了怔,隨即差點一口老血嘔出。
這個孽障!
這個孽障!!
若是法克也如那妙秋師太一般,寫一封長信回來說明,而不是勞什子帶走十八宗師,那結果豈會成現在這個局面?
都是叛出門的弟子,這差別怎么就這么大呢?!
“收拾收拾,準備出發吧。無論如何,總要先保全下佛門傳承才是。”
普泓神僧說道。
事已至此,智海只能應下。
任他智謀不凡,卻也難抵大勢如天崩。
卻聽普泓神僧又道“對了,星月庵那名弟子的書信中,還附帶一份樓車的做法,此樓車可帶諸多事物。你派人去抄錄一份過來,再命職司多打造些,旁的則罷,藏經閣的經文和糧倉的糧食,要都帶上。星月庵的那名弟子說的明白,想落足青云寨,托庇于天劍圣人麾下,有二條件。”
智海親自走了一遭,都沒得到明確的條件,人家一個弟子就送回山了,這個差別,著實讓智海有些無法接受。
再想想某個孽障弟子,智海恨的有些牙根癢癢。
他頓了頓,平息了下心中的惱火,問道“敢問太師祖,是哪兩個條件?”
普泓神僧看著智海眉眼間的惱意,心里微微一嘆,當初選此子為掌門方丈,也不知到底是對還是錯…
“兩個條件一就是糧食…”
墨竹院客房內,看著距離臨盆日沒多久的妙秋師太和玲瓏小道姑,林寧道“無論是金剛寺還是星月庵,都是當世一等一的大地主,哪家門下佃戶沒有十萬數?必然存下了無數糧食。與其存在那里發霉,不如取來給百姓,也算是功德無量。其二,在滄瀾山間修行,不能再出世,而要入世,做力所能及幫助百姓的事。我不要求她們去攻伐殺戮,但總可以做些力氣活,對不對?
這兩個要求,無論如何都談不上苛刻,所以師太你就放心休息吧,想來不日間,星月庵就有回信了。”
今日林寧為妙秋師太做檢查,玲瓏說妙秋師太因擔憂師門之事,夜不能寐,且孕吐嚴重。
林寧知道是心病,便開出了心藥。
妙秋師太如今早不見當初才來青云時的冷漠無情的模樣,變的有些憔悴,擔憂。
對于法克來說,金剛寺里除了他死去的師父外,都是一群王八蛋。
可對妙秋來說,當初卻是她辜負了師門的信任,辜負了天虹神尼的寵愛。
作為妙字輩第一人,本該冰清玉潔,結果卻被某個王八羔子給哄的失了心又失了身。
闖下如此大禍,雖惹得天虹神尼及庵內諸師長勃然大怒,但終究沒有對她如何,反而讓她誕下了嬰孩后才讓她下山離去。
這等恩德,妙秋永世難忘。
之前得聞金剛寺的事后,才知道師門亦將有大難,她便讓玲瓏小道姑央求林寧前來,哭訴跪求了番。
待林寧開出了兩個條件后,就立刻寫長信送回星月庵。
之后,便是焦急的等待中。
她既擔心師門不信她這個逆徒,又擔心開的條件過高,星月庵不會前來。
總之,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林寧說了一遍,見她依舊如此后,就使銀針刺睡穴,讓妙秋師太睡去。
而后對玲瓏小道姑道“莫怕,讓你娘好好休息一宿,老這樣熬不是事。”
妙秋師太昏睡過去后,臥房內便只有林寧和玲瓏小道姑兩人,一抹桃花不由上臉,小道姑有些嬌羞,不過還是點頭道“謝謝小哥哥…”
林寧呵呵笑了笑,柔聲道“最近你又瘦了,我聽說你常常和妮妮一起行醫過子時方歸,妮妮有武功在身,又好吃肉,所以還撐得住。你一直茹素,身子骨也弱,不能再這樣了。”
玲瓏小道姑并非言聽計從沒有主見之人,她秉性雖弱,但有些事仍有自己的底線,抬起一張含羞的俏臉,看著林寧認真道“小哥哥,我也撐得住的。我雖未習武,可小哥哥給我施針后,我覺得體內亦有真氣流動。每每疲憊不堪時,總有一股暖流自丹田而起,化解疲勞。”
林寧輕聲笑道“那是我注入你體內的,沒想到玲瓏你還是個習武天才,我原本以為,至少要等一年時間,真氣才能自你丹田流出,形成周天。若是這樣就好辦了,往后你勤快些習武,就不怕被累垮了。”
玲瓏小道姑聞言,又喜又羞,不過過了稍許,猶豫了下方輕聲道“小哥哥,我不好習武,更喜歡學醫。”
說罷,垂下頭,好似犯了天大的錯誤一般。
林寧卻只呵呵一笑,看著她乖巧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髻,見玲瓏小道姑身子一下繃緊,忙松開手,干咳了聲,道“其實…也不一定需要勤修苦練才能習得高明武學。唔,這一點,你可以去問問你妮妮姐,她就是懶乎乎的不練武,但如今距離宗師,也不遠了喲!”
玲瓏小道姑聞言,卻已經快站也站不穩了。
哪里還需要去問,她怎會不知道此事?
周妮妮早就同她這個閨中密友炫耀過,憑借林寧的陰陽大道,周妮妮不用勤修武功就能一日千里。
小哥哥同她說這個,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