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蕙蘭靠在船弦上看著遠處的風景。
說老實話,如果不考慮大伙兒現在的處境,這里的風光的確比她所去過的任何景點都還要美上三分。但一想到一千光年的距離,心底就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恐懼感來。
真的還能回去嗎?
她覺得這希望十分渺茫。即使激活了祭壇,拉姆拉也不見得就能任由他們控制了。
蘇蕙蘭此行,本是為了追查覺醒者聯盟以及和她父親有關的一切。她想知道真相,想知道蝕刻在她夢里的那個人是誰,想知道父親為什么要把重建聯盟的希望寄托在她和那個人身上。
現在她已經知道真相了,至少知道了一部分。她也見到了那個人,一個帥到能讓所有女人癡迷,讓所有男人自卑的男人。當然,她也清楚,這種帥多少有幾分是源于精神上的影響,那種強大的精神氣質是無人能夠抗拒的。而實際上,他只是個活了近一個世紀的老不死。
當然,如果他們繼續在拉姆拉待下去,她也很快就會變成這樣的老不死了。現在地球上又過了幾年呢?她看著天空的三個太陽想。
愛麗絲和拉里夫人在艦橋上的指揮艙里休息,只有酣然陪著她,懶洋洋地躺在甲板上曬太陽,就像一只貓那樣。
它只關心一會兒的晚餐有幾條魚,才不管天上有幾個太陽呢!
看著那只貓,又想起了那只鳥,蘇蕙蘭臉上浮現出笑意。如果一直這樣生活著,大概也不錯吧!
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拉姆拉空間的不穩定性沒法讓他們活在世外桃源里,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變成和伊特薩人一樣,赤著膀背,圍著草裙,在潮濕濃密的山林里尋找吃食,在天災降臨的時候跪地祈禱,在起霧的時候逃亡,然后經歷下一個循環。
必須要回去啊!
以前也不覺得地球有多美好,現在離得遠了,才發現那真是人類最好的家園。
人是種奇怪的動物,一離家就想家;一出國就愛國;一步入太空,才看得見地球的美。
蘇蕙蘭扭頭朝山谷的方向看,心中猜測他們談判的進展如何了。她希望能一切順利,為了回家的希望,激活祭壇勢在必行,如果談判不順,恐怕就只有武力解決了。
說實話,她對野人還是抱有同情之心的,但如果有利益沖突,尤其是關乎人類命運的大沖突,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朝野人開槍。
她心里默默計算著雙方現在的實力對比。
三個伊特薩祭司的精神力很強,究竟有多強也不知道,因為沒有一對一碰過,但蘇蕙蘭覺得他們應該不會強過青木和司徒。而現在三根權杖在自己一方的手里,手持權杖的青木、司徒、杜瓦,加上她和有半根權杖的佩特魯,以及煤老板和酣然,精神對抗方面他們是占有絕對優勢的。
身體對抗上,野人數量眾多,是他們的上百倍,所以必須避免近戰亂戰。好在野人的武器很原始,失去權杖后又失去了一體式戰斗的系統戰術優勢。而自己這邊原本就有幾條槍,加上這次從阿帕奇直升機上拆下來的機炮,只要不被圍上來肉搏,利用好武器,優勢還是很明顯的。
唯一要擔心的是他們的精神結陣。那個群體夢境的力量實在太大了,一瞬間就把所有人都拽進了夢里,連蘇蕙蘭都差點沒反應過來。要不是青木和司徒他們手上有權杖,說不好能不能逃出來。
蘇蕙蘭小時候聽父親提起過群體夢,夢境精神力的疊加是一加一大于二的,但那種疊加效果需要很多人才能體現出來,人越多才越明顯。但野人的人數也只有一千多,一千多人的群體精神力就那么強了嗎?
她隱隱覺得這種力量背后還隱藏著什么,一定和那座祭壇有關。
艦橋上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躺在甲板上的貓一躍而起,緊張地望著艦橋的方向,不知發生了什么。
蘇蕙蘭聽出那是愛麗絲的叫聲,聲音里滿是驚懼,好像惡夢初醒一樣。
“我們去看看。”她彎腰一把抱起酣然,朝艦橋走去。
愛麗絲蜷縮在船艙的角落里,身體瑟瑟發抖,拉里夫人正蹲在一旁輕拍她的背,像安撫夢中的孩子一樣。
“大概是太累了做噩夢。”拉里夫人看見蘇蕙蘭走進來說。
“不,不是噩夢!我看見了!”愛麗絲雙手緊緊護在胸口。
“看見什么了?”蘇蕙蘭問道。
“那個人!我看見他了!”
“誰?”
“就是那個人!那個…艦長…”愛麗絲口齒不清的說著,又用手一指,“那兒!他就坐在那兒!”
蘇蕙蘭嚇了一跳,朝順著愛麗絲手指的方向看。那里是靠窗的指揮臺,他們剛發現劍魚號的時候,艦長哈爾西上校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保持著臨死前的姿勢,凝望著窗外,一直到劍魚號跌出時空靜止區也沒有動過。
現在那把椅子已經散了一半架子,歪斜地靠在一邊,哈爾西中校的尸體被鮑里斯和伊萬處理掉了,大概丟在底艙和他的士兵們團圓去了。
“愛麗絲,那里沒人!”拉里夫人說,“你做噩夢了!”
“不!”愛麗絲尖叫著搖頭,有些歇斯底里,又有些委屈,險些掉下眼淚來,“不是做夢!剛才…剛才他真的就坐在那兒!”
拉里夫人把愛麗絲的頭摟在自己懷里,輕聲安慰著:“哦,好了好了,沒事了,愛麗絲,我在這兒,你看蘇教授也在這兒,我們都在這兒。”
“嗚嗚…夫人…我好怕…我真地看見了…”愛麗絲啜泣著,可以看到她的背脊還在不停地顫抖。
拉里夫人一邊哄著愛麗絲,一邊對蘇蕙蘭說:“剛才我們都在休息,愛麗絲在這兒,我就靠在那兒,我們都睡著了,然后我就聽到愛麗絲尖叫…但我什么也沒看見。”
“我明白,夫人。”蘇蕙蘭說。
她也覺得愛麗絲是做夢,哈爾西中校已經作古,這是大家都證實了的,拉姆拉再怎么詭異,也不可能讓死人活過來吧。
愛麗絲之所以會把夢當成真實,是因為她剛剛經歷了幾次依靠外界精神力支撐的強制清明夢。她很可能在自己的夢里繼續保持了清明狀態,而清明夢很容易讓普通人把夢境和現實搞混。
蘇蕙蘭走到窗前,繞著那把坍塌的椅子轉了一圈。
她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是什么。艙室里明明沒有一絲風,卻仿佛有風吹過她的皮膚,涼涼的,頓時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剛剛平復的愛麗絲突然又緊張起來:“夫人,夫人,你聽見沒有,有人,有人在走路!”
拉里夫人還沒反應過來,蘇蕙蘭已經伏下身去,側耳貼著地面。
她聽見艙底傳來輕微的噠噠的聲音,像是皮鞋踩在船板上一樣。
酣然喵嗚叫了一聲,弓起了背,炸開了一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