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站起來,手扶著煙斗,在狹小的實驗室里來回踱步。
“一個組織要維持高度的凝聚力,必須要有信仰和思想,要讓每一個成員都有使命感,歷史上成功的組織大抵如此,那些依靠利益的誘惑和權力的高壓形成的組織很快會煙消云散。但你們不同——”
教授轉身站定了看著黃粱,“據我所知,你們雖然集權,但統治并不殘暴;你們掌握了大量財富,但并不利用金錢來驅使成員做事;你們的成員都自覺自愿,具有難以想象的奉獻精神,就像你一樣,為了組織可以犯罪,可以坐牢,可以犧牲包括生命在內的一切。
由此看來,你們一定有崇高的信仰,心中裝著夢想,肩上擔著使命,所以才能不顧一切、砥礪前行。但問題是,你們好像沒有!什么都沒有!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么要聽他們的,甚至你可能都不知道你在聽誰的,可你卻一直在做,你想過為什么會這樣嗎?”
雖然加拿大冬天的寒氣不會侵襲到地下的實驗室,但黃粱卻覺得渾身發冷,而實驗室里的暖氣又似乎開得有點大,他的背脊上滲出了一層細密密的汗,黏住了他的內衣,讓他渾身都不舒服。
梅以求幾乎把他這一年來一直想問的問題都問了出來,而且從一個教授的角度和高度,分析得比他過去思考的還要透徹。
“我想過,但我想不出為什么。”他說。
梅以求說:“嗯,那我問問你,有沒有一種有人在操控你的意識的感覺?就像…章魚的腕足那樣,有一只觸手,從未知的地方伸來,一直伸到你的腦子里,對你的意識施加影響?”
黃粱愣住了。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幾乎挪不動腳步。他知道此刻只要自己一動,必定會有一些顫抖,這是他從來不愿在人前顯現的狀態。
所以,他就忍著不動,像一個忍者那樣,說:“請教授再明示一些。”
教授說:“其實我也只是一點猜測,沒有什么好明示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尋找答案。這也是我要找你的原因,因為你的答案,很可能也是我想知道的答案,也是關乎人類命運的答案。如果真的有一只超級章魚,控制著像你這樣的腕足,來侵占人類這樣的小小的世界,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黃粱慢慢冷靜下來,知道今天是得不到答案的。他很感激地朝教授鞠了一躬,說:“謝謝您,梅教授,您的話讓我茅塞頓開,消除了我的許多煩惱。如果我找到答案,我一定會告訴您的。”
梅以求笑道:“好,好,那一天會到來的。”他又說,“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還是要保持你一向來的謹慎小心,章魚的大腦雖然未必能知道腕足在想什么,但小心些還是好的。”
“我知道。”黃粱鄭重地點點頭,閉上眼睛平復了一下心情,又整理了一下思緒問道,“教授,您剛才說要重新評估‘各方’實力,您說的各方除了我們還有誰?”
“情況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復雜。”梅以求說,“我盡量說得簡單一點。這位司徒夫人,”他用煙斗指了一下司徒郁離,“她曾經在LBNL下屬的19號實驗室工作,那是一個非常神秘的實驗室,我們至今不知道誰創辦了它,又進行過多少超越人類想象的實驗。其中一個項目就是人體芯片,沒錯,就是你從查理頸部摸到的那一枚。”
接著,梅以求把關于19號實驗室以及互聯網產生獨立意識的事情毫無隱瞞地告訴了黃粱。
黃粱聽得驚呆了,半天才緩過來說:“這世界真是比我認識的要復雜得多!”他想起了手機上的GHOST,現在可以證實之前的一些猜測了,只是事實比他想象的更離奇一些。
“組織知不知道互聯網意識的存在呢?”他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你們組織的高層大概率應該是知道的。”梅以求說,“我過去甚至還猜測過,互聯網意識會不會就是寄生意識產生的源頭,或者它也是你們的寄生目標之一?不過后來我否定了這一想法。種種跡象表明,互聯網在搖擺,或者它有它自己的目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知道的東西比我們多,一切通過網絡傳播的信息,都會成為他的記憶。”
黃粱倒吸了一口涼氣,說:“聽起來的確很可怕!”
“可怕的還有,這個項目的背后是誰在操縱,19號實驗室的創辦人是誰,又是誰終止了項目并殺掉了所有的研究人員和受試者?”
“既然項目已經終止,狄金森先生又怎么…?”
“查理脖子上的那枚是我們前不久植入進去的。這枚芯片是青木得到的,具體的細節我們不知道,但只要還有受試者活著,說明這個項目很可能并沒有終止,而是轉移到了更加秘密的地方。”
黃粱覺得有點頭痛,一下子知道了這么多事情,他需要時間消化。他說:“教授,很感謝您的信任,跟我說了這么多,我也會遵守我的承諾,如果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必會第一時間告訴你。但現在,我能為您做什么呢?你們把我叫來,不會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吧?”
“當然不是。”梅以求說,“查理一直在研究這方面的相關課題,所以拿到芯片以后,他決定親自試一試。我們第一次做這樣的手術,對芯片的原理也一知半解,只是把它和31對脊神經中的24對連接上了。我們還沒有發現芯片和互聯網信號連接上,查理也不怎么舒服,所以我想到了用針灸的方法刺激一下,但我們沒有可靠的既懂針灸又動神經學的醫生。”
“所以我就送上門了?”黃粱笑道。
梅以求說:“也不算送上門,這并不是主要目的,算是順帶的吧。”
“順帶的?那主要目的是什么?”
“你的組織把你派到北美來,應該是為了威廉·沃爾夫吧?”
“之前是的。”
“那就對了。他們本來是讓你直接來溫哥華的,但卻把你派到了洛杉磯。我想他們的目標大概是我,如果通過我再接近沃爾夫,那樣再自然不過了。當然,他們也可能有其它目的。反正既然要見面,不如就主動一點,我可不想意外受點傷什么的,再被你意外救起,那種電影里才有的橋段風險太大了。”
“所以您就讓您的助手找到了我。可是,我還是不明白,您是怎么知道我在哪兒的?”
“這不難。你手機里有一個GHOST吧?它知道你的位置。另外,洛杉磯可是沃爾夫家族的地盤,這里的一草一木的動靜,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線。當然,我也不全是主動找你的,只是順著你的組織的意圖,主動了一點而已,這叫做‘順勢而為’!”
黃粱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那么說,‘互聯網’一直在盯著我?”
“不能說盯著,你不往GHOST里主動發信息,它也就是知道你在哪里而已。”梅以求說。
“那我是不是應該把這個鬼東西刪了?”
“這倒沒必要。理論上,只要帶著手機,我們所有人的行蹤,‘互聯網’的大腦都一清二楚。至于這個GHOST,我不知道青木是怎么做的,它比較特殊…”
梅以求的表情忽然變得有點奇怪,像個搞惡作劇的老頑童,“你可以嘗試和它做朋友,因為…它和你有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