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生花早就看見候彪了,他和姚菁菁一起就坐在酒吧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自從青木走了以后,候彪一直忠誠地執行著青木的囑托,保護好畢生花和如花酒吧。保安公司的規模已經擴大的很多,有青木給的底子,有候彪的本事和特殊人脈,有夏家的照拂,這么多條件加在一起,想不壯大都不行。
但候彪還是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柳營巷和梅以求的實驗大樓。他在如花酒吧安排了兩個保安,二十四小時輪流守著。柳營巷的街口也每天都有保安公司的車。
酒吧營業期間,候彪沒事就會過來看看,喝上一杯。有時候他沒空,姚菁菁也會過來。他們倆總會過來一個人,雖然他們從未向誰承諾過什么,但他們就覺得這是應盡的義務和責任。
姚菁菁已經完全變了樣。一年前,她還是一個嬌滴滴的空姐,為了給母親治病差點委身嫁給一個二傻子。現在她卻是等閑兩三個大漢近不了身的格斗好手了,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一雙眼睛盯著人看的時候,能把人看得心慌慌的。
畢生花聽說自從保安公司成立以后,她每天要進行四個小時以上的格斗訓練,雷打不動,有時候練得太苦,連候彪都看不下去,畢竟她不是職業運動員,也不是軍人,她還要管理公司,照顧家人。
大家都勸她不要太拼,姚菁菁卻依然我行我素。她想要改變命運,她不想自己拿得出手的永遠只有一張漂亮臉蛋。青木救了她媽媽的命,也改變了她的命運,但她不能總依靠青木活著,她要靠自己。
自從殺貓令出現以后,她開始接觸這個世界的真相,知道越來越多的事情,卻也陷入了越來越濃的迷霧里。從青木那里,她大概知道了一點兒關于她太姥姥的事,得知那是一個了不起的老太太。
她在青木的指點下學會了清明夢,青木說她是個天才,可能得了她太姥姥的遺傳基因。她白天和一大幫糙漢子一起進行格斗和體能訓練,晚上還要練習精神力。青木走了以后,候彪經常給她當陪練,他們已經能相互入夢,這一年里,他們的精神力提升得都很快。
姚菁菁來酒吧的次數比候彪少,因為她太漂亮,人家又看她單身,坐在那兒有時候反而容易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她來的時候,只要候彪有空,就會陪她一起來。
一年了,候彪在酒吧里沒動過手,因為沒有值得他動手的事兒。不過今天例外,誰讓那小子動到畢生花頭上去了呢!雖然只是把手搭在畢生花的肩上,候彪也不能容忍,在他眼里,那小子的手已經不存在于這世上了。
他知道畢生花在青木心中的地位,別的事他都可以不管,但誰也不能砰畢生花一下,碰一下,就觸了候彪的逆鱗。他覺得在青木回來之前,誰要是碰了畢生花,他就沒法向青木交代了,那樣還不如讓他死了。
候彪把人像拎小雞一樣拎出去,丟給了他的手下。他做得很隨意,就像送走一個喝醉酒的朋友那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回來坐回到姚菁菁邊上的時候,畢生花也坐了過來。
“其實你不用出手的,這種事,讓小齊他們處理就可以了。”畢生花說。
候彪憨憨地笑笑:“沒事,清理個臭蟲而已。”
畢生花又問姚菁菁:“阿姨的身體最近怎么樣?”
姚菁菁說:“挺好的,前幾天剛去醫院復查,說康復效果很好,沒有復發跡象。我媽都想回老家了,是我硬拖著不讓。說起來,還要謝謝你們,多虧了你們,要不然…”
“謝我干嘛?要謝就謝那根木頭去!”畢生花說。她已經知道青木和姚菁菁在滇南發生的所有故事,但她半點兒也不生氣,木頭嘛,誰知道什么時候開花呢!也許一輩子都等不到。
姚菁菁笑了,說:“謝他干嘛?木頭又聽不懂!我謝你就是相當于謝他了呀!”說著又一臉愁容,“唉,我媽身體倒是好了,就是整天嘮叨那根木頭,還真把他當女婿了。我跟她解釋也不聽,話又不能說重,怕對她身體不好。”
她現在跟畢生花已經無話不談,“唉,花姐你說該怎么辦?”又轉頭看候彪,“猴子,要不你哪天陪我回趟家,冒充一下我男朋友,反正我媽也只是要一個女婿,不在乎是蔥是蒜。”
候彪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木訥地說:“哦不行不行!我不行的!”
畢生花看看姚菁菁,又看看候彪,心里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她笑著站起來說:“你們坐會兒,我出去透透氣。”
姚菁菁看著畢生花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候彪問她為什么嘆氣,姚菁菁幽幽地說:
“以前吧,我總覺得自己很可憐,各種不順心的事兒,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喜歡的人,還是個木頭。可是認識花姐以后,我發現和她一比,我挺幸福的。你看她,沒爹沒媽,一個人操持一份家業,只能硬生生把自己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也是根木頭,偏偏這根木頭現在還失蹤了。”
候彪問道:“你和老板娘…都喜歡…同一根木頭?”
姚菁菁說:“我早放手了。”
“放手了?”
“嗯,認識花姐以后,我就放手了。”
“哦…”候彪長吁了一口氣。
“你吁什么氣?”姚菁菁笑道,“想泡我呀?”
候彪忙搖頭否認,锃亮的光頭反射著燈光,像舞臺上的球形霓彩燈:“不是不是!我…不是的!”
姚菁菁大笑起來,扭頭看見窗外昏黃的街道,那棵高大的柳樹上已經妝點上了燈籠和彩帶,新年又不遠了。
畢生花站在樹下,抬頭看著下垂的柳條和天空灑下來的星星點點的星光。街上的光污染比較嚴重,看天空的時候不如在樓頂清楚。她找了半天才找到獵戶座的腰帶,從她站著的位置,正好和垂下來的一條柳枝相重,就好像那是三顆掛在柳條上的寶石。
她伸手把那根柳條拿在手上,看見柳條的尖端有一截斷口,正是她去年折斷的那一根。她記得青木臨走前,她把那一小節折柳放進了青木的背包里。
快一年了,那斷柳大約是死了吧。她覺得以青木的性格,是不大會找個地方把柳條插下去成活的,估計現在還在他包里。更大的可能是像上次去滇南一樣,包都已經丟了。
但是人總不會出事吧?!
她極不愿說“生死未卜”這樣的話,然而,她又不得不承認,這人的確失聯了,就像當年馬航那架飛機,生死未卜,也不過是安慰自己,用一個卜字,留下那么一點點希望而已。
想到卜,她又想起了她在廟里抽的簽:隔年違別成何事,參商煙樹暮云間。
她終究沒有多花三十塊錢讓道士來給她解簽,因為她覺得有些東西,與其解開后透徹得叫人失望,不如鎖著留個希望和念想。
她省了三十塊錢,卻硬是花了一百把那支簽買回來了。回到家里她才發現,簽背面還有一行字:
從此門前休插柳,剩栽桑樹養吳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