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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沒有管子的水管

  霧越來越濃,雨越下越大,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只聽見隆隆的響聲,隨著大地的顫抖,震耳欲聾。

  “認準方向,朝著那條瀑布跑!”青木在雨中大喊,生怕迷霧讓大家走散了。

  天似乎要塌了,地也要裂了。空氣中幾乎沒有了氧氣,只有冰涼的雨水和不知什么成分組成的霧氣。

  佩特魯感覺肺都要炸了,但他咬著牙背著拉里夫人一個勁地向前跑。這會兒沒有別的選擇,他必須相信青木。

  他隱約聽見拉里夫人在他耳旁喊著什么,卻聽不清楚。他知道夫人的意思,大概是叫他放下她好逃命。他當然不會放下她,想回應一句什么,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蘇蕙蘭此刻的感覺也好不到哪里去,雖然不用像佩特魯一樣背著一個人,但剛才損耗了大量的精神力,又在如此極端的環境里奔跑,如果距離再遠一點的話,可能真的撐不住。

  好在他們很快就到了瀑布邊緣。濃霧和雨水擋住了視線,但她依然能看出這里就是峽谷中那條河流的盡頭。

  彎曲的河道在這里遇到了陡峭的高山,便拔地而起,沿著峭壁向上流去,形成了一條蔚為壯觀的逆流的瀑布。

  她抬頭望去,天空云重霧隔,已經看不清巨月的細節,只有白蒙蒙的一片月光。逆流的瀑布如匹練般穿過重重云霧,消失在月光之中。

  河邊的灘涂上堆著許多樹干,長的短的、直的彎的,像是有人故意堆放在這里的。其中有一些粗的樹干中間還被挖掉了一塊。

  蘇蕙蘭明白了,這是野人做好的獨木舟。看樣子他們早就遇到過這種大災難,逃生的方法就是在島上的起霧的時候,駕著獨木舟,沿著這條通天的瀑布逆流而上,就是不知道這上面是哪里。

  她想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大家,卻因缺氧而發不出聲來,胸口憋屈得難受,鼻子里吸進去的全是雨水。

  她聽見青木喊:“抱著木頭,跳下去!”

  蘇蕙蘭毫不猶豫地抱起了一根看起來大小適當、她能抱得動的木頭。木頭沒有想象中那么重,應該是密度很低的木材,不知道是什么樹種。這種木材一般實用性很低,放一放就會腐爛,但浮力強,在這種緊急情況下用來水里逃生是最佳的材料。

  她抱著木頭撲通一聲跳進了水里,忽然想起青木也是根木頭。她很奇怪,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這種時候還會想起這樣的念頭。

  她又想到自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木頭怎么還能發出這么大的聲音來,大家都缺氧,他就不缺氧嗎?

  河水托著她的身體往前浮動。她忽然感覺到一股強勁的拉力,就像被卷進了漩渦一般,身體失去了平衡,整個人都落進了那條逆流的瀑布。

  她原本想象中自己會被瀑布巨大的沖力托著向上飛去,剛才看到那些野人掉進瀑布以后就是那樣張牙舞爪地飛向了月亮。

  但奇怪的是,她此刻卻是一種失重的感覺,像是從高處往下掉,而不是從低處往上飛。她想起了在皇家大峽谷蹦極的時候,除了身邊都是水,那種感覺一模一樣。

  她盡力穩住身形,睜開眼睛,周圍到處都是水和濃霧。濃霧并不均勻,有些地方濃厚,有些地方淡薄,就像云層一樣。她現在就像沒有打開降落傘的跳傘者,身體正在自由落體,以極快的速度,穿過一層一層的云。

  她想起了李白的詩: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蘇蕙蘭終于明白,她不是在朝天上飛,她不會飛到月亮上去,這條瀑布也不是通天河,這是一種視錯覺。

  也許是這座島的重力場的分布并不均勻,也許是扭曲的空間彎折了光線,總之,如果把這個空間的曲度鋪平的話,從島的中心湖分流出來這條河就是正常向下流的,河的盡頭是懸崖深谷,而不是阻擋它的山體。

  但他們的大腦無法糾正空間曲度帶來的光線變化,反應在視覺上,就是一條河在緩緩地向上流。

  河流到盡頭以后,沖下懸崖形成的瀑布本應是看不見的,但由于空間的彎曲,光線從曲面上傳過來,被他們看到了,讓他們誤以為這條瀑布在逆流而上,沖向天空。

  她現在知道了,他們是在向下墜落。

  通常一條瀑布的下面,都會有一口水流沖擊而成的深潭。他們會掉到這口水潭里。

  只是她還不明白,剛才島上那毀天滅地的景象,難道僅僅一條瀑布就能逃脫了嗎?

  當然,島上的霧是關鍵,從他們進島時候的情況以及愛麗絲的陳述來分析,起霧可能是某種空間裂縫開啟的信號。但就算是瀑布穿過了某個蟲洞,他們掉落在別的空間的深潭里,以現在下落的速度,不死也會重傷。

  她剛剛想到這里的時候,就又聽到了青木的喊聲:“抱緊木頭!”

  蘇蕙蘭下意識地把木頭抱得緊了一些,然后就轟一下,下落的速度突然減緩了,就像轉進了一個水上滑梯。

  她以為是瀑布因山體坡度而發生了轉向,但她并沒有撞到巖石。

  視線比剛才好了一些,氧氣的濃度似乎也增加了些。蘇蕙蘭用力吸了幾口氣,扭頭望去,看見了青木和佩特魯正協力扶著拉里夫人,而夫人則抱著一根大木頭。

  酣然趴在青木的肩背上,濕透的毛粘在身上,像一只斯芬克斯無毛貓。只有煤老板張著翅膀在水面滑翔,偶爾也在青木腦袋上停一下。而青木的頭發還是那樣亂糟糟的,上面連一點水珠兒都沒有。

  周圍到處都是激流,但不是汪洋大海。這種感覺很難描述,就像一根沒有管子的水管,他們就在水管里,沒錯,就是一條——虛空中的沒有管子的水管。

  水管是扭曲的,一會兒平滑,一會兒下垂,一會兒又打起了轉。他們漂流的速度也忽快忽慢。這時候,手里的木頭就起了很大的作用了。如果沒有木頭的浮力,身體很難在水里保持平衡。

  過了一會兒,水流突然加急,蘇蕙蘭還沒來得及調整姿勢,就轟一下沖進了深潭里。

  水是溫的。

  她借著木頭的浮力浮出水面,看見水面上很多地方冒著泡泡,像要沸騰了一樣。

  她轉頭四處看,看不見來時的那條水管,也看不見瀑布,只有濃得化不開的白霧。

  “青木!你在哪兒?”蘇蕙蘭喊著,“你們都在嗎?”

  她聽見霧氣里傳來青木的聲音:“我在這兒!”

  接著是烏鴉:“哦呱,我又掉海里了呱?!幸好和你們在一起,哦呱,上帝佛祖安啦太上老君牛頓亞里斯多德馬克思保佑,我還活著呱呱!”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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