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后,煤老板和酣然先被送去了申復大學。有人在它們的脖子上套上了一個環,環上寫著種類、名字和編號。然后它們被分別關進了籠子里,從申州國際機場走綠色通道,上了一架由申州飛往奧克蘭的航班的貨艙,和它們一起被運送的還有一些別的動物和植物樣本。
煤老板得知從申州飛到奧克蘭需要十二個小時,出發前就一直在嘀咕,十二個鐘頭不吃東西簡直是世上最殘酷的刑罰。
雖然籠子里也放了一些吃的,不過都是經過嚴格檢驗可以帶上飛機的食物。煤老板認為自己就算餓死,也不會去吃這種東西。這一點,他是絕不愿意妥協的。
反倒是酣然,一點兒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焦慮和擔憂,乖乖地進了籠子,就睡起了大覺。倒不是說她對食物很滿意,雖然她也的確不怎么挑食,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并不餓。
自從和青木去了一趟夏文遠家之后,不知道是因為夏家的貓糧營養太好了,還是因為在夏文遠夢里吞掉了那個影子的緣故,反正酣然這幾天一直都不太餓,就是一副整天睡不醒的樣子。
飛機起飛了,發動機的轟鳴聲掩蓋了一切,沒有人聽到貨艙里傳來的尖叫:
“呱——太吵啦!為什么飛機的靜音效果這么差?我聽不見了!我在說什么?為什么我聽不見自己說話?哦,我有點頭暈!”
“哦喔,天在轉有沒有?酣然!你有沒有頭暈的感覺?”
“天哪,終于不吵了!嗯,這下平穩多了。這是…已經上天了嗎?”
“嘿,酣然,我們上天啦!”
呼嚕…呼嚕…
“嘿,酣然,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呼嚕…呼嚕…
“嘿,傻貓!別睡了,起來吃魚干!”
呼嚕…呼嚕…
“怎么不開燈?喂,我是買了機票的,你們就這么對待乘客嗎?你們想讓我在黑暗中度過十二個小時嗎?我眼睛會適應不了陽光,萬一瞎掉了你們要負責的,呱呱!”
“波音公司的設計師都是傻缺!為什么行李艙就不設計一個窗戶?哦喔,我要開窗,我要看神仙!”
“上帝——,上帝——,你在嗎?太上老君叫你來開會!”
煤老板走了,青木原本有點擔心畢生花的安全,不過這時候趙鵬程通過幽靈給他傳來一條消息:
全體潛伏,等待命令,有重大行動。
這是趙鵬程越獄后第一次給青木傳遞消息。其實這個消息趙鵬程在越獄之前,他的上線霍華德已經暗示過他了,這次等于是確認了一遍。
青木想起夏文遠夢里的影子隱藏起來,沒有再侵犯夏文遠,應該也是接到了類似的潛伏命令,時間也對得上。不過它的寄生還沒有成功,又是通過什么方法接收命令的呢?如果他們還有別的特殊的聯絡方法,那么青木在夏文遠夢中所做的一切,會不會也已經被對方知道了呢?
從趙鵬程發來的消息來看,他要說的重點應該不是“全體潛伏”這件事,而是后面半句話——有重大行動。可是他又沒說是什么重大行動,看樣子他也查不出來。
青木想起趙鵬程經歷的另一世,夢想會在接下來的幾年內很快控制了世界的局面,把梅教授為首的科學家們逼成了底下反抗組織。從時間上來看,很可能就是和這次“重大行動”有關。
青木知道,他必須要快,絕不能讓他們的行動成功,不能讓這個星球被另一群不知從哪里來的意識體占領。
不過趙鵬程的消息讓他稍稍放心了點,既然“他們”都潛伏待命了,想必不太會來傷害自己身邊的人了吧。
為了保險起見,他臨走之前還是把候彪叫了回來。這時候,讓候彪去和那些殺手對干已經意義不大了,不如回來集中整個保安公司的可靠力量,把畢生花、梅教授一干人保護起來。
胡杏和姚菁菁倒是不怎么需要保護,一個是警察,一個在保安公司,一般人很難對她們下手。而且她們在夢中的覺醒程度已經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要想從夢中侵犯她們也不容易。
這一點,姚菁菁的進步有些出乎青木的意料。她不但很快掌握了清明夢,而且精神力的增長速度非常可觀。青木判斷,她已經超過了他在滇南碰到的藥婆,如果按照這個進度,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達到杜鵑的水平。
盡管姚菁菁很努力,青木還是把此歸結為她的天賦。誰叫她是爨老太太的外曾甥女呢!要知道這位老太太,連青木都覺得其深不可測呢。
在機場依依惜別之后,青木和畢生花回到柳營巷。經過那棵大柳樹的時候,倆人同時停了下來。
青木此刻再看那棵柳樹,總覺得和過去有些不一樣了。他隱約感到這棵樹有著和別的樹不一樣的生命力,感受到它挺立風雨中不衰的勇氣和毅力。
它就像母親一般站著,看著風雨中歸來的孩子。
孩子們不會看到母親復雜的眼神和誠摯的愛,直到自己即將遠行,知道經歷生活的磨難,他們才會想起,過去的風雨,原來都是母親替自己擋掉了。
而那時的母親,已經老了。
這柳營巷滿街的柳,都是它的孩子。但它們不會遠行,不會離開它們的母親。此刻也只有青木才會生出許多感慨來,莫名其妙,像一根木頭。
天是個大晴天,但氣溫和柳枝一樣垂得很低。紙條上掛滿了經過秋風掃蕩還未曾凋零的黃葉,有些黃葉里還殘留著一絲綠意。
就是那一點掩藏在荒涼中的綠,在寒冷的冬天的街頭綻放,就像天使作畫時不慎甩落的一點綠色油墨,盡管又被冷風一遍一遍地掃過,卻始終不能完全抹掉,反而在天空那片蔚藍里洇開來,變成了不朽的生命之色。
畢生花隨手折下一小段枝條,看著上面殘留的綠意,說:“你看這柳樹多好,插到哪里都能活。”
青木抬頭看著柳梢,說:“它對色彩有一種執著,對生命有一種堅持,所以它能活得很好。”
畢生花笑道:“變成哲學家了嗎?果然近朱者赤,最近都和教授們在一起,學問大有長進啊!”
青木輕輕咳嗽一聲,很認真地看著畢生花說:“你了解的,我…”
畢生花忙用手里的柳枝在他面前晃了晃,道:“算了,有什么話,等你回來再說。”
青木點點頭,說:“好,那你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