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胡同很狹窄,也很陰暗,有不少涂脂抹粉的女人靠在墻角或門邊玩手機,時不時抬起頭沖你一笑,問你要不要進去。
大概是青木的這身打扮實在不怎么樣,女人們往往只投來一個嫌棄的眼神,又繼續低頭看她們的手機去了。
巷子到底,在另一個比較寬敞的出口處,就是老農貿市場。這里最熱鬧的時間是早上,附近的居民都到這里買菜,甚至有人大老遠坐上五六站公交車過來,就是因為這里的菜比別的菜市場便宜個幾毛錢一斤。
這里的菜農基本只做一上午的生意,到了下午就稀稀拉拉剩不了幾家。下班回來才買菜的人就只能去別的菜場了。
菜市場的邊上開著一家網吧,不知道是不是就在當年失火的網吧的位置上。
青木覺得心里不怎么舒服,但他是個懶得想事情的人,所以也沒有去追究內心的難受從何而來。
他只是跟著感覺走,預感到這里要發生點什么,而自己又必須來做點什么。
他就繞著農貿市踢踏踢踏地走,反正晚飯后他都要帶著煤老板出來遛彎。
這會兒的烏鴉倒是很安靜,仿佛也在等待什么事情的發生。
網吧門口有個人影閃了一下。
煤老板的身子挺了起來,青木知道,他該做點什么了。
劉槐安又哭又鬧地被劉主任帶去了社區,在便民食堂里吃了一頓好的,又渾渾噩噩地在街上瞎轉悠。
他的任務是繼續尋找AI的“神經中樞”。
上次在超市被他消滅了一個,但他并不滿足于自己的小成就。他要找一個更大的中樞點,就像二十年前的那個。他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可以找到互聯網的核心大腦,那時候,他就可以做拯救全人類的英雄了。
他一直懷疑老農貿市場邊上的網吧是個重要的網絡神經中樞,那個網吧的老板很可能和他一樣身上被裝了芯片。
劉槐安不止一次潛入這家網吧去尋找證據。他已經把服務器位置和里面的線路布置摸得一清二楚,現在就剩下怎么找機會把它干掉了。
所以,他從社區便民食堂出來就又去了老農貿市場。
他在網吧里轉悠了一圈,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
網吧的老板看見他就朝他喊:“喲嚯,劉瘋子!你又來蹭網?”
劉槐安說:“你的機子不都空著嘛!閑著也是閑著!”說著就要去柜臺后面架子上拿煙。
“我弄你娘的,又想白抽我的煙!”老板罵了一句,把劉槐安的手推開,低頭從柜臺底下拆開的散煙里拿了兩支,“喏喏,拿去抽!”
劉槐安看見老板脖子后面衣領底下有一塊隆起。
那一定就是芯片的位置,他想。
他嘿嘿笑著接過煙,熟練地開了一臺機子,上了一會兒網。直到網吧里人多起來的時候,他才訕訕地站起來離開。
劉槐安出了網吧,瞥眼看見那個雞窩頭的心理咨詢師就在不遠處站著,腦袋上還叮著一只黑色的大鳥兒。
不知道為什么,他有點害怕,不想和這人見面。
他給自己編了個理由:不能讓那邊的人知道自己要毀掉這個網吧的計劃,一切都要秘密地進行,就像二十年前一樣。
他一閃身躲進了農貿市場,踩著滿地的污水和爛菜葉,打算從另一個出口出去。
天已經開始暗了下來,但農貿市場里還是有不少人在買菜賣菜,吆喝聲和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喲,這不是武大郎家的小子嗎,你也來買菜呀?”有人看見他招呼著。
劉槐安嘿嘿地笑者,像做賊一樣躲進了人群里。他覺得今天真是奇怪,都這么晚了,怎么還有這么多人呢?
“哎,槐安,你阿爸喊你吃晚飯哩!”有人喊他。
劉槐安頭也不回地說:“不吃。”
他走出農貿市場,甩了甩鞋底,鉆進了網吧。
網吧里黑乎乎的,坐滿了人,大多數頭上都帶著耳機,全神貫注地在玩游戲。
“我二叔不在吧?”劉槐安問網吧的收銀,“給我開臺機子。”
收銀的姑娘給他拿了一張卡,說:“10塊。”
“記我二叔賬上。”他不耐煩地說。
他拿卡開了臺機子,叼著煙,玩了一會兒游戲,肚子里傳來咕嚕嚕一陣叫。他想起街口的羊肉串和肉夾饃,口水嘩嘩地流了下來。
他正想把煙屁股掐滅,瞥眼看見角落里的一堆黑色的電線,像扭曲的蛇一樣,吐著杏子,蜿蜒行來。他二叔就是用這種電線把他捆起來打的,到現在他身上還隱約覺得疼。
真狠!只不過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又不是不負責,他想。
劉槐安是有點喜歡那個女孩的。他不相信人家會看不上他,看不上怎么能把肚子搞大?又不是氣球,吹吹就能大。
但他二叔說人家看不上他,直接賠了一筆錢讓人家走了。他覺得是二叔故意的。
哼!早晚燒死你們!他看著地上的蛇說。
他把煙頭朝角落里一扔,紅色的火星瞬間淹沒在那堆黑色的電線里。
出門的時候,他對網管說:“喂,排風扇開大點,這么大汗臭味兒聞不到啊!”
巷子口那個北疆佬的羊肉串味道越來越好了。
他正吃得津津有味,忽聽得有人大喊“著火啦!著火啦!”
他跑回去看,就看見網吧的方向起了黑煙。
真是報應啊!他心里嘿嘿直樂。
不一會兒,火就大了起來,火苗串天介的紅,在黑夜里特別亮,把整條柳營巷都照亮了。整條街都亂糟糟的,有人大聲喊“救命”,有人大聲喊“救火”,哭喊聲驚天震地。
劉槐安有點害怕起來,東張張西望望,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有人拍著他肩膀安慰他:“沒事沒事,消防隊馬上到了。唉,你小子命真大!”
消防車來了,把柳營巷堵了個水泄不通,救火救了一整夜。
一具具焦黑的尸體從瓦礫間抬出來,鋪排在路上。警察遠遠地拉起了警戒線,禁止居民靠近觀望。
“是你放的火!”
劉槐安聽見身后有人說話嚇了一跳,回頭去看,看見一個年輕人,亂糟糟的雞窩頭,穿件灰不拉幾的舊風衣,牛仔褲開了線,趿著趿拉板,踢踏踢踏地朝他走來。
“你是誰?”
“我是那邊的人。”
“你想怎么樣?”
“你背叛了組織,組織派我來消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