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老爺子說一不二。他做出的決定無人能夠改變,夏長征知道自己此生的抱負一如斷根之木,再無壯大的可能。他長嘆一聲一跺腳離開了夏家的莊園,而他的妻子張娟,則幾乎是癱軟著被傭人給架出去的。
地上的紙盒子和人偶也被收拾干凈了,客廳里總算清凈下來。
夏文遠雖然坐著輪椅,依然能看出他領袖群倫的氣度和威儀,但他一點也沒有擺架子,客氣地說:
“請原諒老朽有病在身,不能起身見禮。青木先生是梅教授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在我這里就不要客氣了。”又看到眾人都站著就說,“坐,你們都坐。”
待大家都坐了,夏文遠又和藹地叫夏天:“天天,來,到大爺爺這里來。”
不知是這爺孫倆特別親近,還是孩子的性情已經好些了的緣故,夏天小跑著撲到了夏文遠的懷里。
夏文遠拍著夏天的背對青木說:“孩子的事讓你費心了!”
“哦,沒什么,只是要完全恢復還需要費些周折呢!”青木說。
“那需要我們做些什么呢?”鄔麗霞問道。
“是啊,青木,接下來怎么辦?”胡杏也催促道。
青木說:“天天很堅強呢!受了這樣的傷害,但他的內心并沒有因此而變得陰暗,所以只要多關心他一點,就會好起來的。”
“都是那個該死的惡婆娘!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女人?”胡杏憤憤地說。
“其實,那個女人給孩子造成的傷害還不是最大的,關鍵…”青木有些猶豫要不要在孩子面前說出來。
胡杏說:“我明白了,你是說——”她用手比劃了一下已經被傭人收走的人偶的樣子,意思是關鍵在于如何讓夏天忘記那個不存在的弟弟的鬼魂。
鄔麗霞補充道:“恐怕還不止是這樣,孩子最大的傷害是遇到害怕的事情卻找不到可以保護他的人,不但如此,還要被人冤枉。唉…”
其實青木想說的也是這個。夏天受到的最大的心靈上的傷害,是來自于他的爸爸。人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危險,對未知的恐懼與生俱來。可是,只要爸爸在,我們就不會害怕。
有一個好爸爸,孩子才會有依靠,有安全感,即使妖魔侵襲,也不會害怕。
可這件事情,是青木最無能為力的。他不能替代孩子的父親,而孩子如果沒有一個愛他的爸爸,即使今天治好了他內心的恐懼,明天他還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這個道理,在場的人都明白。
夏文遠說:“我們夏家也算家大業大,小天以后的生活照顧不會有問題,眼下的事情,還要仰仗青木先生了。所謂事有終始,能者多勞,您就再多點費心了!。”
青木點點頭說:“老爺子您不說我也會做的呢!其實,只要帶孩子散散心就好了啦。”
他說著走到夏天面前,伸出手去。夏天猶豫了一下,也伸出手和青木的手拉在一起。
青木就拉著夏天的手走向客廳外的花園,趿拉板踢踏踢踏的聲音隨著他們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門口。
“還真是個怪人!”鄔麗霞說。
“霞姨,他可厲害呢!你現在相信了吧!”胡杏說。
“信了,信了,我從來沒有說我不信啊!”鄔麗霞看了看胡杏,然后笑著對夏文遠說,“要說本事呢,倒也夠了,就是這形象和身份…還是配不上咱們杏兒。”
夏文遠笑著說:“形象沒什么,真有本事的人都不拘小節,至于身份更不用擔心,只要進了我們夏家的門,還怕身份低微?你看杏兒他爸,當年也不過是個小警察,后來還不是步步高升?要不是公派犧牲了,現在也該是一廳之長了吧。”
夏文遠說著嘆了口氣。
鄔麗霞說:“照你這么說,好像也可以。”
夏文遠哈哈大笑:“你想的這些問題呀,都不是問題。就怕是你一廂情愿,人家可不見得有這個想法呢!”
“霞姨!外公!你們說什么呢!”胡杏當然聽懂了他們在說什么,覺得老兩口子好沒正經的,但不知為什么,明明沒有的事情,她的臉上卻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夏文遠和鄔麗霞相視一笑,也不再聊這個話題。
過不一會兒,踢踏踢踏的聲音又響起來,青木和夏天回來了。
小男孩的臉色依然憔悴,拉著青木的大手,看上去還是有點害怕的樣子,但眼神已經活泛了許多,開始露出幾許童真的光彩來,像個孩子的模樣。
他咬緊嘴唇,似乎在下一個很大的決心,直到青木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他才抬起頭來,看見青木鼓勵的目光,然后用力點了點頭。
夏天掙脫青木的手,忽然跑了出去,一眨眼就跑沒了影子。
夏氏夫婦和胡杏都看著青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青木笑著說:“沒事的。”
胡杏撅著嘴說:“故弄玄虛!”
一個女傭急匆匆跑來說:“不好了,夏天少爺把那個可怕的娃娃又搶走了,現在跑去后院不知道做什么呢!”
除了青木,幾個人都是大驚,紛紛說:“快去看看。”
大家趕到后院,看見夏天正蹲在一顆大樹底下,在泥地上挖了一個小坑。那個恐怖人偶就放在坑里。
“天天!”
鄔麗霞和胡杏同時叫道,她們正要跑過去,卻被夏文遠阻止道:“讓他去。”
夏天手里拿著一個打火機,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后又低下頭,認真地觀察起人偶的樣子來。看了一會兒,他嚓一下點著打火機,用火苗湊近人偶。很快,人偶身上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火光映著夏天的臉,變得紅撲撲的,多了點血色和生氣。
火熄滅了以后,夏天用樹枝在灰燼堆里翻了翻,然后用新鮮的泥土把坑埋住。
做完這些,他才站起來,轉身慢慢地走回來。
夏天走到青木的身邊,抬起頭,伸出手,把一個沾滿泥巴的都彭打火機還給青木,然后用臟手擦了擦臉上的汗。
被污泥抹花了的臉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