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對哥本哈根這個學術會議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不過他可沒有資格去參加。以梅以求的資歷帶一個助手去當然是沒問題的,但他總不能厚著臉皮去求教授把他當助手帶去,而把梅子青丟在家里。
臨走的時候,教授還大方的把一單生意介紹給了青木。
“你知道我很討厭和有錢人打交道。他們總自以為是世界上了不起的人,夢想著用他們手里的錢來改變世界。他們喜歡跟你討論人工智能、物聯網和未來太空城,并告訴你他們在這些領域投了多少錢,還說幾個億是小意思!聽起來可真偉大!可你叫他們給我的生物實驗室投點錢的時候,他們卻總是推三阻四,問你什么時候可以盈利。”
“哦,去他媽的盈利!去他媽的有錢人!他們的骨子里只喜歡房子和金子。如果人類進入太空時代,他們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月球和火星上的礦產,然后在挖不出礦的地方造房子,忽悠你們去買,而他們卻在自己的金名片上印上‘改變人類社會的偉大企業家’的頭銜。”
教授的聲音響亮而憤怒,把他的煙斗在桌子上敲得梆梆響。
“這種人找上門來,我本應該拒絕的,但總有一些人情叫我難以退卻。我要去哥本哈根了,你幫我去看看吧,反正心理學和精神領域的東西也難不住你,說不定還能賺一大筆錢呢!跟這些有錢人,你一點兒也不必客氣!”
梅子青送青木出來的時候提醒青木:“我把你的聯系方式給他們了,他們會去找你的。不過您什么時候把工作室搬過來呢?教授已經提起過好幾次了,希望您能搬到實驗室來,反正這里很空呢!”
“哦,我再考慮考慮吧。”
相對于實驗室,他更喜歡柳營巷老街的氣氛,那里雖然市儈,但更有生氣一些。他雖然是個很懶的人,但并不喜歡死氣沉沉或者機械呆板的世界。
“到底是什么人?需要做些什么呢?”青木想了解一下業務。
梅子青說:“其實我也不是特別了解,因為教授不喜歡這些人,我不敢多問。反正是個很有錢的人就是了。”
“好吧,那么麻煩您好好照顧教授,幸苦了!”
梅子青是個很知性的女人,長相甜美、舉止溫柔,說話也很平和。聽說她是日本人,在早稻田大學聽到梅以求的講座后驚為天人,就跟著梅教授來了中國,還取了個中文名字。
青木覺得像梅以求這么邋遢得除了學術什么都顧不上的人,的確是需要一個美麗的女人來照顧的。
事實上,自從梅子青來了實驗室以后,無論是辦公室的門窗還是梅教授的身上,都比以前光鮮了許多。
“應該的呢,您放心吧!”梅子青在門口朝青木鞠躬告別,露出甜甜的笑容。
離開梅以求的實驗室,青木漫無目的地在街上瞎逛著,滿腦子還是那兩個三角形組成的符號,一忽兒那三角形又變成了金字塔,看見沙子在里面流動;一忽兒又一個用白布條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木乃伊從豎井里爬出來,接著木乃伊又變成了一個面目模糊不清的女人。
他想起那天那個女人說她的夢里有他,可他卻從未在夢里見過他。他知道夢的構成材料是記憶,如果那個女子從未見過他,又怎么可能夢見他?
想不明白的時候,青木就干脆什么都不想了,就當自己做了一個夢吧。反正如果那個女人有什么來頭,而和自己又有什么瓜葛的話,一定會回來找他的。
火辣辣的太陽掛在天上,青木卻渾然不覺,迤迤然在大街上走著。
他從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根煙,把舊煙盒子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最后一根煙很快抽完了,他走進旁邊的小賣部:“喂,來一包百樂門。”
“沒有百樂門。”小賣部里胖胖的中年老板娘正吹著電扇在看電視,旁邊有一個穿著清涼而妝化得比衣服還厚的女人在買飲料。
女人付錢的時候,老板娘抬頭看見青木,忽然“咦”一聲站起來指著他說,“你…你…”
青木這才想起來他曾在這家小賣部的門口遇到過一對母女,那個媽媽被搶了包,小女孩被搶包賊推到馬路上差點被車撞死。
“哦,沒有嗎?那就隨便來一包吧。”青木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老板娘你了半天什么都沒你出來,就轉身從貨架上拿了一包芙蓉王,說:“三十五。”
“額…”青木沒有伸手去接,“就不能拿包便宜一點的嗎?”
“…”
老板娘愣了愣,心說是你特么說隨便的啊!她看著青木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模樣,覺得這人的臉皮怕不是比裝香煙的瓦楞紙還厚啊!
不愉悅地把芙蓉王拿回去,扔過來一包大豐收:“一塊五。”
“呃…還是來包紅河吧。”青木說。
旁邊的女人憋著笑,差點一口橙汁噴了出來,用一種白街上要飯花子的眼神看著青木。
老板娘又不耐地把一包紅河重重的甩在柜臺上:“六塊五。”
青木用手機掃了貼在墻上的二維碼,先付了六塊錢。手機里傳來聲音:智負寶到賬六元。
老板娘說:“六塊五呢,差五毛,你到底有錢沒錢?”
女人說:“老板娘你就當打個折唄,也不差這五毛錢,就當給門口要飯的了唄!”
老板娘說:“要打折去大超市,我這里沒有。”
青木不慌不忙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五毛的鋼镚兒放在柜臺上,說:“我只是嫌這個硬幣硌得慌,想把它花了。”
老板娘黑著臉收了錢。女人罵了句“有病!”
青木也不惱,把煙拆開,抽出一支叼嘴上,拿出锃亮的都彭打火機,右手甩了兩下下,“叮”一聲彈開頂蓋,打著火,舒服地就著火苗吸了一口煙。
都彭朗聲打火機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和煙霧一起在小店里回蕩著。
老板娘不為所動地坐下去吹電風扇,但女人顯然識貨,用驚詫的眼神盯著青木,似乎在確認這個打火機的真假。
青木嘴里歪歪的叼著煙,晃悠著走到女人身邊,有意無意地看著她那挺壯觀的胸問:“你多大?”
女人愣了一下:“你說什么?”
“我問你有多大?”青木目不轉睛。
女人那被厚厚的脂粉蓋住的臉忽然嬌羞起來。
一輛跑車在門口的路邊停下,打著雙閃。
“不說算了,我得走了。”青木收起打火機,雙手插進褲兜,就要往外走。
女人眼里放出了光,扭捏著說:“倫家,三十…六…D啦!”
“哦,都三十六啦,本命年快樂!”青木踢踏踢踏往門口走。
跑車窗戶搖下來,飛出一個飲料罐,準確地落進路邊的垃圾桶,沒有停留的意思,又轟一下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