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生花和小齊都聽得汗毛倒豎起來。
尤其是莫語現在就站在一面灰蒙蒙的鏡子面前說話,而青木的工作室里的燈光又實在太暗淡了。時間已經快到十二點,他們擔心那面鏡子里會不會也出現什么奇怪的東西。
是該給他換幾個亮點的燈泡了。作為房東的畢生花這么想。
“后來呢?”小齊關切地看著莫語問。
我很害怕。莫語說。
我想我當時的叫聲應該整棟樓都能聽見。但奇怪的是,我的室友都好像不知道一樣,只有李倩沖了進來。
李倩抱著我輕聲安撫,把我扶回到床上,哄我睡覺,還安慰我說有鬼也只是自己的靈魂,叫我不要怕。
李倩是我的室友。她其實比我還要迷信,不僅迷照鏡子,更主要的是迷上了司徒這個人。只要司徒說過的話,李倩就當圣旨一樣,容不得別人說半句不是。她常常說她這輩子都注定了是司徒的人,不管司徒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她都愿意和司徒在一起。
為了方便和司徒見面,她還在外面租了房子。其實我們都知道,司徒根本不喜歡她,也從來沒有到她住的地方去過。只是大家都是姐妹,不說破而已。
那天,她正好來寢室看我們。她陪了我一整晚,第二天說司徒回MIT了,她的房子很空,叫我們干脆搬過去跟她一起住。
小姐妹們就陸陸續續都搬過去了,我因為快期末考試了,就沒搬。
那幾天,宿舍里就剩我一個人,李倩有時候會過來陪我。她看我魂不守舍的樣子,說我八成是把魂兒丟在鏡子里了。
期末考試考完以后,李倩來找我,說她打電話問了司徒,知道把魂兒找回來的辦法了。
我記得那天剛放暑假,也就是星期天,我跟著她到了她住的地方。
別的姐妹都不在,她說她們都出去兼職了。
她的房間里有兩面一人多高的鏡子,像兩扇門,用鉸鏈連接在一起,可以折疊。
十二點的時候,她把兩面鏡子打開,變成了一個方形的大鏡子。
她讓我站在鏡子前面。我看見鏡子里的自己,被兩塊鏡子的接縫劈成了兩半。
我注視著自己的眼睛,想象著從我身上發出的生物波被鏡子反射回來,又被我的瞳孔反射回去,在我和鏡子之間來回震蕩。
慢慢的,我覺得我和鏡子之間的空氣有點凝重起來,好像有了某種實質。
李倩說我的靈魂已經形成了。她開始慢慢轉動其中的一面鏡子,和另一面鏡子形成了夾角。
她叫我不要動,說等兩面鏡子合攏的時候,我的靈魂就會被捉住,可以讓“我”回到我的身上。
我當時想,兩面鏡子合攏的時候我怎么辦?除非我也被關進鏡子里,否則我的靈魂怎么回到我的身上?
但我很快被鏡子里的自己吸引了,忘記了問問題。
當鏡子被轉動而形成夾角的時候,我從鏡子里看到了兩個自己,左右兩面鏡子里各有一個。
我站在那里根本沒有動,而兩個鏡子里的“我”卻在慢慢移動。
當鏡子之間的夾角接近90度的時候,我看到了第三個“我”。
我知道這是初中物理就學過的平面鏡成像原理,但我還是覺得很神奇,尤其是第三個“我”從鏡子之間的縫隙里一點一點地鉆出來的時候,就像是在還原一個人的靈魂生成的過程。
“我”就那樣一點一點地出現了,又一點一點地分裂成兩個“我”。
然后,我看到了四個“我”。
鏡子的夾角繼續變小,鏡子里的“我”繼續移動。
就像循環往復、生生不息的生命演化一樣,我又看到了第五個“我”。重復第三個“我”的過程。
李倩還在轉動鏡子,也許是鏡子太重的緣故,她的動作變得很慢。
我看到了六個、七個、八個、九個…
隨著鏡子的夾角越來越小,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我”。
兩邊的鏡面已經快要觸碰到我的身體,我也數不清鏡子里到底有多少個我了。
空間變得很狹小,光線也很暗,我覺得很悶,很壓抑。我想出去,但我發不出聲,也邁不開步子。除了眼睛,我渾身一動都動不了。
我只能看鏡子,看著一個又一個的“我”。那些個“我”真實而又虛幻,我甚至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的我,或者都是我的靈魂。
我忽然發現每一個“我”的臉都有點不一樣,有的清亮,有的暗淡,有點青春,有的蒼老。我開始一張張看過去,直到我看到第十三張臉。
莫語講到這里的時候就停住了。
工作室里安靜得可以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
小齊咬了咬有些干癟的嘴唇,張嘴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還是老板娘心直口快,問道:“第十三張臉怎么啦?”
莫語而身體輕輕地顫抖了一下,許久才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這張臉,但我知道,那就是我死后的樣子。”
畢生花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候也不禁聽得毛骨悚然。她捋了捋額前的短發,輕輕罵了一聲:“擦,以后不照鏡子了。”
小齊忍不住站起來,走到莫語身后,想要伸手去拍莫語的肩膀。他很想告訴莫語,鏡子永遠只是鏡子,靈魂這種事情都是假的。可是他的手還沒碰到莫語,就感覺到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的脖子上還能感覺到有人呵氣的涼風。
小齊嚇了一跳,猛然回頭,看見青木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后。
小齊說:“你干嘛嚇人?”
青木說:“你也知道這樣嚇人啊。”
小齊回頭看了看莫語和自己快要搭上莫語肩膀的手,知道青木是對的。
畢生花問青木:“你別賣關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青木說:“她被人用一種高明的催眠術控制了,你也可以理解為邪術。她的記憶應該就是到她看到自己死后的樣子為止,從她的敘述來看,應該是上個星期天,到今天已經七天了。這七天她所做的一切,包括來如花酒吧唱歌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也沒有記憶。”
“也就是說,她這七天,都是在夢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