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發劇烈的震晃從地面傳到核彈,再從核彈傳到希望小隊眾員的雙腳,使他們的站立越發艱難。
此時從四面八方都有異人沖向這中間的小隊,這樣的兇險、鮮血與死亡激發著它們的潛能,想要接納更多的超凡力量,唯有靠著這樣的殺戮狂歡,要么更強,要么死。
沸騰的威嚴城在看著它們,還有千千萬萬的異人們。
楊鑫鑫才剛把周浩睿和陳家華當空拉回來,還未有一絲的歇息,林晟博就已經近在眼前。
一條猩紅的蛇信子從它嘴巴里伸出,惡毒的氣息彌漫,蛇信子擴大成了兩股分叉的巨力能量席卷而去——
面對這種超凡力量,小隊眾員可以應對的辦法并不多,鄧佩倩當即要召喚拜亞基,但咒術在這個地方受到了反制,混亂與黑暗腐蝕著她的精神,卻沒有召喚之物出現,馮佩倩悶叫一聲:“咒術無效…”
小隊對這個糟糕的情況早有推演,這本就是一場光與暗的較量。
就在蛇信子的猩紅能量要掃中眾人之際,楊鑫鑫用自己的烏鴉長翼擋住核彈前面的空間,頓時猩紅碰撞著了烏黑,毒液腐開了羽毛,這雙長翼呯嘭地成了破散的光碎,但還有一部分殘留的猩紅濺過了防線。
那仿佛是高強度的硫酸,即使是鋼鐵也會被穿透。
閃避不及的科姆巴羅夫被幾滴猩紅濺中面部,鼻子、左臉頰、下巴的位置立時都被腐蝕出了血洞,嗞嗞作響,鮮血直涌,他瘋狂地痛叫出聲,但手上的機槍沒有停下來,還在掃射著前方殺不盡的異人。
艾絲特亞當斯、馮佩倩和鄧惜玫,亦被猩紅能量各各濺中肢體,手上或腳上負了傷,劇痛也侵襲著她們。
蛋叔還在忙著給哈伯德斯科特的右臂止血包扎,這下幾乎全員負傷,連他自己的左肩也皮開肉爛,根本沒有時間去進行處理,只能盡快完成包扎的同時發出著鼓勵:“撐著啊…”
只是與此同時,林晟博沒有停頓一秒,扭動的蛇信子發散出更大的能量,像把全身的鮮血都迸發出體。
“你們這些凡夫、愚人…”他尖厲地叫吼,面目的蛇鱗也全然轉為了血色,“又怎么比得過神力!”
他的蛇信子再度往前面掃去,周圍其它的異人也紛紛擊出血舌,要爭奪這一場功勞。
這些來自黑暗深淵的血肉之物,不知道是蛇舌還是觸手,一道道猩紅色扭結、交織、纏繞,形成毫無縫隙的巨網就要籠罩落下,把那些闖入的人類融解為一灘血水。
這時三位幾近重傷的群鴉成員才回到核彈陣地之上,與其他人一樣都無力應對,緊揪的心臟已是觸及死亡。
“我不同意你們說的神力…”
但也是這時候,蔡子軒說了話,他早已抬起的右手光影縈繞,似乎與什么連系起來了,像是烏鴉的印記,又像是生命女神的標志,像都在他右手隱現著蹤影,交織著黑與白的光芒從他的拳頭燃亮了整枚核彈上的印記與圖案。
已把核彈包圍住的猩紅能量網突然停住迅猛的勢頭,無法再前進一步。
驚訝的神情不只是在異人們臉上出現,核彈上的其他人同樣意想不到,蔡子軒竟能以一人之力擋住對方的血網,他那張向來和善的臉龐此時有憤怒的猙獰,“你們不配!”
他大喊中猛地揮出了右拳,附在整條右手上的巨大力量由此沖出,如同奔涌的巨洪。
一瞬間,這股巨洪就把猩紅可怖的蛇信子血網撕開了一個口子,猶如電流一般從蛇信子襲到了異人的身體,這些爭功的異人紛紛受到重擊。驚恐在一些異人臉上一閃而過,砰砰砰砰,它們的蛇人腦袋一個個爆成了一堆血肉。
“怎么…”林晟博倒飛出去,如果不是及時地咬斷了舌頭,那股力量必然也會把他的腦袋沖爆。
他重重跌落地上,喘著大氣,身體已到處是傷,他有點茫然地望著那邊核彈上依然屹立的眾人,尤其是那個蔡子軒…那、那不是咒術…凡人怎么會,有這么強的肉體力量?
蔡子軒甚至只是咒術部的普通醫學人員,上前線戰斗的次數都非常少,怎么會…
威嚴城寂靜了一瞬間,之前沸騰的呼喊變為了低沉的嗡嗡驚聲,這樣的力量在城中足以站在很高的級別位置。
“子軒…”蛋叔看了看旁邊在微微喘息的蔡子軒,“厲害啊。”
大家都知道子軒經過向烏鴉獻祭,現在有著超凡之力,但之前的多次實驗測試表明并沒有達到這種程度。
鄧惜玫看看身下的核彈,看看那邊還在與威嚴城纏斗的黑貓,若有明白,“感應增大了…”馮佩倩、周浩睿等人也有這種感覺,核彈、蔡子軒以及他們都成了一個力量載體。
異人的鮮血流滿了一地,被這邊的核彈聚攏了起來,獻祭給更高的存在。
蔡子軒看著眼前的死亡亂象,被千百般的心緒沖擊著,“我是想救人…”
赤紅的顏色在他臉上翻涌,那根本不是一種正常可有的血色,突然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難受地咳嗽起來,刺目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流下,搖晃的身體就要倒下。
旁邊的周浩睿和陳家華連忙拉住,可是連他們自己也已經站不太穩了。
“子軒!”蛋叔眼見情況不對,只能先放下對哈伯德斯科特的治療,拿出強心針準備給子軒注射。
蔡子軒明顯的呼吸困難,連眼睛里的神采都在流逝,剛才的那一擊對他消耗太大了,也超過自身的極限太多了,他的身體難以承受,那是燃燒自己的一擊。
他的咳嗽聲越發無力,鮮血還在不斷流下…
剛似乎發生轉變的局面又再嚴峻,威嚴城重新有了歡呼,那邊的徐閻敬等異人也定下心思。
但現在核彈發出的光亮越發強烈,像林晟博這種級別的異人就能感到一種危險,它們高興不起來,不能讓那枚核彈繼續凝聚能量了,不能讓它背后的連系更堅固…
齒輪轉動的轟隆聲驟然又起,遮蔽著這里上空的一層層血肉鋼鐵突然解開了,而后重新拼接成形。
那是一層層的臺階,組成一條向上延伸的巨大樓梯,橫穿在威嚴城的上空。
只是幾個眨眼之間,那層層臺階上就陰影重重,是一道道怪異的人形身影。
剛要恢復喧囂的威嚴城戛然靜下,徐閻敬、林晟博以及很多異人都沒有見過這么一幕,甚至不知道發生著什么情況,但它們看到自己所能見過的最高級別的異人站在最下方的臺階上,站在上面臺階的顯然是更高級別的強者。
一層又一層,直至最上方的高高在上、若隱若現、看不清楚的王座,那里只有一道身影,威嚴城城主。
一股極大的氣勢從這條威嚴之梯沉壓而下,讓全城的異人們不敢多作聲響,讓所有生靈的心神受損。
一眾底層異人早已啞然,這樣的力量…自己與上層之間,還有多大的差距啊…
希望小隊的眾員也感受到一股壓制,仿佛深淵之下還有深淵,無望過后仍是無望。
“殺掉他們。”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從威嚴之梯最上方傳下,該是城主的命令,下一瞬下面臺階上的一些身影就驟然躍出,以人類不可能抗衡的速度飛向小隊眾員,但被黑貓的身影擋了擋——
“抓緊!”與此同時,黑貓又喊了聲,“能量快夠了。”
也正是這樣,威嚴之梯才會出現,想要壓制核彈的連系,異人城主才會想要把他們速速解決。
鄧惜玫當即呼喊起來,這是一首異文語言的卡洛普醫生歌謠,她在河尾村連系卡洛普學院的時候就呼喊過,“我是縫線,我也是尖刀。我是處刑人,我也是醫生!”
隨著她一同高呼的,還有學習過這首異文歌謠的其他人員。
但蔡子軒咳著血的說道:“把力量,給我…讓我再打一拳…”
“你們凝神想著子軒就行。”黑貓的聲音傳來,同意就此一搏,“核彈能把你們的力量集合起來!”
眾人卻不由得頓了頓,沒有立即行動,子軒的身體不能再過載那樣一拳了…
“沒時間猶豫了。”蔡子軒搖搖晃晃的身體站定,笑了聲說:“其實我也是東大八年制的…來啊!”眾人都知道成敗可能在此一舉,本能的猶豫過后,就咬住牙那樣去做,他們會隨在子軒之后走進深淵。
眾人不再去管周圍的混亂,只凝聚精神去想蔡子軒,頓時就感覺身體與核彈的線條連接起來了,精神力量如同水流一般奔涌而去,經由這枚核彈匯聚到一處,聚到蔡子軒那里去。
蔡子軒的右手又再光芒閃現,那樣奇異的感覺又涌現在他心頭——他不再只是自己,還是很多很多人。
高階異人被黑貓拖住,但又有一群低級別異人擊至眼前,數量之多像是雪崩一樣。
蔡子軒的嘴巴流出鮮血,眼睛也流出鮮血,過載而帶來的痛楚在周身翻騰,但他毫不猶豫地用盡全身的力氣,耗盡這輩子的精神,幾乎把自己也甩出去,重重地揮出這一拳,一股比剛才更大的力量沖擊開去。
首當其沖的那些異人被打得整個爆開,地面的鋼鐵都被折斷彎曲,露出里面詭奇精密的齒輪組織。
地面上所有的異人都驚著了,只要是與核彈近距離的都爆成血霧、化為能量,被核彈繼續聚攏——
而在威嚴之梯上的異人們頓時更加躁動。對于希望小隊眾員,那枚核彈是什么仍是一個秘密,對于異人們可能也是這樣,用核爆毀滅這里?只有吳時雨自己才知道她真正的計劃。
但不管怎么樣,威嚴城都不想再僵持下去了,必須馬上解決。
威嚴之梯王座上的那道身影猛然飛身而下,那是威嚴城的最強者,生命意志同盟目前的首領。它的身影還模糊,還沒擊至之際,威嚴城卻就響徹了黑貓的高呼:“結束吧,都結束吧!”
隨著這一聲貓叫,飛躍于空的黑貓前爪上有一把青銅叉鈴幻化成形,它雙爪搖了搖動,搖出古老清脆的鈴響。
黑貓的力量驟然籠罩全域,核彈上所有的線條全部爆亮,像在把積聚已久的所有烈火全部釋放。
這一瞬間,異人們的神情各異,有的還沒反應過來,有的被一股莫名的慌懼襲上心頭…
站在核彈上的十個人已經耗盡力量的身體正在倒下,卻還是能感覺出核彈一剎那爆裂所造成的震晃,此時他們與整枚核彈像連成一體了,刻在它上面的每一個圖案、每一道線條都在心中閃過…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在核彈的底面還刻有著一行中文:
各位好夢 轟隆!擱在地面上的核彈一下全然爆開,沖出無法計量的浩瀚能量。
但他們下一秒感受到的不是痛楚,亦不是失去神志的漆黑,卻見核彈爆開的不是火光,而是奇異得難以名狀的光彩,瞬間淹沒了這里,以任何一個異人都無法阻止的速度擴張開去。
不管是還伏在地上的林晟博,還是當空躍下的高階異人…全部異人、全部輪齒、全部機械都停滯住了。
連同它們的神情、它們的聲音…凝寂。只有威嚴城城主似乎還能艱難地有一絲掙扎…
不!不能就這樣!它狂亂的嘶喊聲仿佛在響起。
但它們阻止不了這個核爆,更對抗不了由核爆呼喚而來的更高存在。
像黎明的光芒驅散了黑夜,到處變得比白晝還要明亮,這里已經落入一個奇異的時空,一個難言的維度。蔡子軒、鄧惜玫、蛋叔等人看著周圍,都從光芒中看到了很多景象…
他們既看到以前的景象,也看到以后的景象。
陳家華看到一位位石化病患者接受手術,坐著輪椅的患者擺脫了輪椅,半夜即使吃了止痛藥也輾轉反側的患者能睡個好覺,被痛苦折磨得一次次想過自殺的患者重新發出了歡笑…
蔡子軒看到了那個叫張曉君的異人癥患者走進大華集中收治點,與分離多時的家人重聚,一家人激動又忸怩的說不出什么話;這樣的情景還發生在很多患者那里,他們有藥可用,控制了病情,扭轉了異變…
馮佩倩、周浩睿、蛋叔等人,看到更多的藥物入了醫保,更多的人有了醫保。
肌肉萎縮的患者頑強地撐著助行器站了起身,想著康復后要跑步、要考駕照;城市的無障礙設施被真正地使用,老人和殘疾人推著輪椅、盲人牽著導盲犬走在街頭上,想著要去更多的地方旅游;突發大病的普通人得到救治,本來無力承受天價治療費的家庭因為醫保而不需要放棄治療…
那些罕見病、癌癥、不治之癥的患者…在他們的心中,都少了一份痛苦,多了一份希望。
健康是行走在陽光之下,健康是睡個好覺,健康是朋友之間的嬉鬧,健康是戀人之間的依偎,健康是一家人的歡笑,健康是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平凡,健康是每天醒來,不是嘆息,而是對自己說一聲你好。
不管是正選擇,負選擇,平局,
有情人可以相戀相愛,父母可以養育孩子,孩子可以陪伴父母…病痛沒有把他們分離。
蔡子軒看著這些,不由也歡笑出聲,心里可能還從來沒有過像此刻這么平和、喜樂。
笑容在他們臉上綻放,他們就這么看著這些景象漸漸遠去,他們已經明白了黑貓的真正計劃,自己在被核爆造成的這一股力量打入到另一個維度,整個威嚴城都在被打入那里。
再見了,家鄉的人們,祝你們好運,也祝你們好夢。
轉眼,他們看到前方的另一些光影變得清晰,是遠處那里站著一群人。
那些人身著卡洛普醫生的制服,幾乎全是身姿修長的異文人,其中只有一道女性身影是他們的族人。
“班長!”蔡子軒驚喜地叫了聲,認得出那是王若香,她還穿著人類的白大褂。
王若香笑著揮揮手,那些卡洛普醫生都與他們相視而笑,好像在贊賀著他們的勝利,好像在說著歡迎。
隨著更多的光影漸變清晰,在這里的更多身影得以顯現了,他們頓時看到了更多英魂,很多相識的故人。
在哪里?在哪里?馮佩倩瞪大了眼睛,環顧周圍找著牽掛的那個身影,分明感覺于隊長也在這里…
這時候,鄧惜玫、蛋叔他們看到站在更遠處的一道高大身影,不由笑容更盛,那身影穿著黑色的皮革長袍,臉戴破碎的鳥嘴面具;周浩睿、楊鑫鑫、陳家華由著感應很確定,那個瘟疫醫生,是烏鴉。
“沒想到吧,又見面了。”在光海之中,黑貓朝著那個瘟疫醫生走去,它的身影漸漸變幻回了人類女性的模樣,是吳時雨,她雙手伸了個懶腰,“一個辦法是叫醒你,另一個辦法就是也睡著過去,我選擇簡單的那個。”
此時此刻,徐閻敬、林晟博、威嚴城城主等異人,不管是什么級別,不管它們內心翻動著怎樣的心緒,是驚慌還是怨恨,都伏在遠處,仍然動彈不得,這里不由它們作主。
林晟博死力地掙扎,卻像失去了所有的神經,沒有一絲一毫的知覺…越是掙扎,越是茫然…
這種力量…這就是…神力嗎…
這里是夢境,吳時雨的夢境,烏鴉的夢境,生命女神的夢境。
一切都是夢,一切都是阿撒托斯的夢,連夢也是夢。
希望小隊、生命意志同盟、威嚴城、異人…都已經成為了一個惡夢,也許是永不蘇醒者的惡夢。
在這個惡夢里,有異怪,有鮮血,有英雄,有醫生,有凡人,也有神明。
那邊,伸完懶腰的吳時雨也走到了那瘟疫醫生的身前,她伸手探向他臉上,要把他戴著的鳥嘴面具摘掉。他沒有阻止,任由她把面具摘掉了,面具戴得不久,還能摘下來。
而那張破碎的臉龐在夢中還完好,這時露出了微笑,是顧俊,咸味的。
“辛苦大家了。”顧俊對眾人說道,很認真,“子軒,這下你有的是時間給我們好好煮一頓了。”
“餓壞啦。”吳時雨拍拍肚子,像只祖各那樣,“是得好好補一補。”
眾人一片輕笑,紛紛抬步走去,走向那位故友,走向那些卡洛普醫生,走向生命女神,他們就是生命女神。
沒有什么比給予他人健康更使人接近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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