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面就有一只怪物,我嗅到它…的氣味,胃部在抽搐。
這些…怪物,侵占了我們的城市,帶來的只有毀滅。人們一直都說,如果我們的…文明被這種邪惡造物所更替,那是最沒有道理的事情…天神都已經死去了嗎?
還是主宰這個世界的,本來就是惡魔?
我一直…也覺得,但是這些怪物并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野獸,我與這只怪物溝通了許多話題,它表現出的智力并不比我差,如果它…收起對我的蔑視,可能我們會談向更深奧的…(圖譜部分缺失)
我解剖了它,發現它的身體構造竟然…先進。丑陋的外表只是我們的定義,正如它們定義我們是丑陋的一樣。但公平的說,它們的身體…更…我騙不了我自己。
別人稱我“鐵之子”,但我現在懷疑我們的抵抗是否還有意義,我們的力量…嗎?或者它說的才是對的?
它們比我們優秀?
它們比我們優秀?
它們比我們優秀?
它們比我們優秀?
顧俊看這段筆記能看明白個七八成,看不懂的地方大概也能猜出是什么筆意。
他越看著,那個地下室幻象越在心頭涌現翻騰,仿佛能聽到那個寫下筆記的男人滿是彷惶、茫然的喃喃…
“看來這張圖譜并不屬于這個世界。”顧俊心說,“起碼不屬于這個世代。”
侵占城市,帶來毀滅,顯然這個男人的種族與文明被這種怪物逼至了絕路。
而這種怪物也已經在這個世界出現了,數量應該還不少,他都親手解剖過它們的一塊胸部標本…
“那個地下室還用煤油燈,紙張還是羊皮紙這種東西…筆記中的世界的科技水平應該只相當于歐洲工業革命前后的狀態吧?我們智人雖然身體素質也不如這種怪物,但科技水平高,所以現在天機局還能消滅它們。”
顧俊思索著,加特林機槍每分鐘可以射出1000發以上的子彈,這種怪物的板骨肯定擋不住。
只是他想起了異榕病…機槍再厲害也需要人去控制,如果爆發瘟疫,那比怪物還要可怕吧…
顧俊看了幾遍,才把這張圖譜關掉了,轉而打開那三頁日記看起來。
他一邊看,一邊在心里喃喃讀著,給一些看不明白的詞語補上自己的推測:
玫瑰年十月二十一日____瑞布迪-佩亞尼 今天的雨下得很大,人們時常都說玫瑰年不會下這么大的雨。但與最近的事態相比,天氣顯得微不足道。
咳血病的傳染范圍又擴大了,從比倫城到埃利城,都已經失去控制。我們莎爾城,也出現了第一宗病例。
這個消息讓我想要嘔吐,我不應該是這種反應,我從帝國最高醫學院卡洛普學院畢業,學習了所有已知的醫學技術,鉆研了人體運行的種種原理,并不是為了在一種疾病面前瑟瑟發抖。
人們總是對卡洛普學院的醫學生寄以重望,認為我們是女神派到人間的使者,掌控著生命的奧義,用智慧之光照亮這個愚昧的世界。
因此,我們享有著帝國最高的榮耀,獲得人們無條件的信任。
但是現在,在比倫城、埃利城這兩大帝國最繁華的城市都成為地獄之后,人們清醒了,我們也清醒了。
卡洛普學生并不是女神的使者,只是惡魔蔑視的玩物。
是這樣嗎?我希望我可以堅持自己的信念盡可能地久,但即使在求學的時候,我也并不是最優秀的那個。
我們這一屆當中,最優秀的人莫過于萊洛雷-蘭頓,他總是能得到最多的贊譽,深受所有人的喜愛。
蘭頓的解剖學尤其學得好,在第一堂解剖課時,我們的手都在顫抖,但蘭頓拿著解剖刀就像他的手指一樣。
因為他這堅硬的心志,以及解剖刀是鐵制的緣故,我不知道怎么叫了他一聲“鐵之子”,這就成了他的綽號。
蘭頓和我是好朋友,他雖然最有著高傲的資格,但為人十分謙遜,而且非常風趣。大家都說,蘭頓以后會干出一番大事業的,他的思維和行動力,足以成為女神真正的使者,把舊有的醫學徹底改變。
畢業以后,我回到家鄉莎爾城,而蘭頓留在學院所在的國都。
我沒有想到,他為我送行的那次,就是我們最后一次會面。
今天早上我剛剛收到一個秘密消息,“鐵之子”萊洛雷-蘭頓自殺了,他用解剖刀割喉自刎而死。
這個消息大眾還不知道,如果讓他們知道,這將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蘭頓留下了一封遺書,據說沒多少內容,只是把他孤身在已成廢墟的霍克城得到的信息和一些想法留下。至于他為什么尋死,我未被告知,大概他是忍受不了那些怪物和咳血病吧。
蘭頓在信中提及了我,因此我才能得到消息。蘭頓在信中說:“告訴佩亞尼,不要放棄,但我要先走了。”
如果連鐵之子都沒有辦法堅持,我又能怎么樣呢?我并不是最優秀的那個。
“呼。”看完第一頁的日記,顧俊深呼吸了一下,走出臥室去倒了一杯水喝。
這份所謂的診療工作日記,內容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不過同為醫學狗,他能感受到瑞布迪-佩亞尼看似穩健的筆跡里的巨大壓力…佩亞尼一定是拿著日記薄翻來覆去,卻寫不下有價值的診療內容,才寫下這些話…
顧俊望著陽臺外天空的夕陽,殘陽如血。
這種異文是有源頭的,似乎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文明。
再看看吧,他一邊喝著水,一邊繼續閱讀下一頁日記。
玫瑰年十一月八日____瑞布迪-佩亞尼 短短十幾天時間,莎爾城已經淪陷了。
我的家鄉莎爾城被譽為是鮮花之鄉,這里過著的是寧靜的生活,不像國都的喧鬧,也沒有那些機器般的冷淡。
莎爾人總是抓著一切機會,用盡一切辦法去結識新朋友,到了最后,這里幾乎每個人都認識彼此。
在每年的花季,大家都會把自家院落里長好的鮮花,摘下來互相贈送。即使是街頭上最落魄的流浪漢,在花季也會每天有鮮花的香氣環繞。像是迎秋花、黃金花、柔芳草、百合、月季…
當然了,在玫瑰年,鮮艷的玫瑰更是繁茂地盛放在莎爾城的每一處角落,成為每個人的頭飾。
我曾經是那么的熱愛這種“莎爾文化”,只是現在,我對它越來越憎恨了。
過去所有真純的快樂,在這十幾天里都化為了更甚的痛苦。
最先死去的是瓊森叔叔,他在迎秋花街開了一家鞋店,每次當我路過的時候,他總會熱情地問我的近況,并推銷他店里的新鞋子。瓊森叔叔沒有到過任何有疫情的地方,他這一輩子都沒有出過莎爾城,但他忽然就染病了。
所有的咳血病患者都是那樣開始發病的,肺部出現水腫,肺功能開始衰竭…(此處無法推測內容)…迸裂…口腔大量噴血…最后血液從胸口的皮膚也自動溢出,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我們這些神圣而偉大的卡洛普醫生啊!
連咳血病是一種病毒疾病,還是一種寄生蟲疾病,都無法弄清楚。
它的傳染方式也是不明不白,它不是從空氣傳播的,不是從食物傳播的…它…
我們束手無策。
前幾天,米拉死了,卡格德死了,奧朗頓死了,南尼死了…我認識的朋友一個個地死去,全城的玫瑰都枯萎了,但他們咳出的血還在染紅著這座城市。
還有我的父母…他們就死在我的眼皮底下。
我現在很擔心莉達,她今天出現了一些咳嗽的癥狀。不要是她,不要…
生命女神,如果你真的存在,求求你了。
“呼…”顧俊看罷了第二頁日記,皺著眉頭揪著心地繼續看最后的第三頁。
這一頁寫于“紫羅蘭年二月五日”,如果玫瑰年后接著是紫羅蘭年,如果同樣是一年12個月,那也已經過去幾個月了。
紫羅蘭年二月五日____瑞布迪-佩亞尼 莉達死于咳血病快三個月了,我一直不愿意去想這件事,更別談寫下來。
我和莉達相識于少年時期,她的出身并不高貴,是鐵匠的女兒。但我在百合街第一次邂逅她的時候,就被她的魅力所折服,為她深深地迷戀。她一身很普通的白色長裙,長得纖盈輕巧,笑容純潔而真摯。
后來我才知道,她是百合街所有孩子的大姐姐,就是她整天跟他們蹦蹦跳跳,讓他們的家長都能騰出手做其它事。
這是我最喜歡的性情。但初次邂逅時,我對她毫無了解,卻已經認定了要娶這個少女為妻。
我對莉達的追求很順利,我雖然沒有蘭頓那般優秀,但也有著能讓莉達欣賞的優點。
在卡洛普學院讀書的那幾年,我們一直保持著書信聯絡,她曾憂心我會選擇畢業后留在國都不回去,卻又希望我會為自己的前途著想,畢竟莎爾城是個鄉下地方。
可是她怎么知道?我的心一直從未離開過莎爾城,更從未離開過她。
莉達從發病開始,病情就發展得很快,到了第五天就離去了。我沒能留住她,哪怕是再多幾天。
莉達死去后,我所有的希望也已經死去了,這個世界怎么樣對我而言再沒有任何的意義。
我的絕望與蘭頓不同,我已經看過他的遺書了,他有著更為崇高的追求,也有著更為崇高的破滅。
然而我只有著一些平凡的思想。我的父母、我的老管家、我的姨母、我的朋友、我的愛人…如果他們中有任何一位還在世,我也許還能支撐下去,但他們都已經離去。
莉達的死亡讓我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并沒有神明,有也已經被惡魔所打敗。神明不會允許像莉達這樣的人那樣凄慘地死去!她最后跟我說的話是“瑞布迪,對不起,我不能撐到婚禮了。”我們原定在玫瑰年十二月完婚的。
什么死亡是回歸到生命女神的懷抱當中,是一種生命的升華。我不相信。
這個世界就要化為一個殘破的廢墟了,但這有什么好悲傷恐懼的呢?
我所有的悲傷恐懼,都隨著莉達的離去而去了。
我不害怕這個世界的毀滅,我害怕莉達在地獄深淵中被人欺負,或者死亡之后還有著更糟糕的事情?我也擔心著我認識的每一位親人和朋友。他們的骨頭都已經融化,神經都不再跳動,但是…他們仍然在傳播著疾病之果,不是用的病毒,而是用他們的死亡。
父親,母親,蘭頓,莉達,請原諒我,請等等我。
因為我,瑞布迪-佩亞尼,將與你們一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