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懇請陛下,慎重考慮!”艾格其實聽出了女王的暗示,但他得裝作聽不懂,才能引出下面的觀點,“您是七國唯一的合法君主,坦格利安帝國的首腦和一切政策、權力的核心,甚至還是紅神教和即將誕生新教的‘預言之子’。您是如此神圣而特殊,如果忽然有了丈夫,不僅會打破自身光環讓世人猛然間意識到您不過也是個女子…更別說,您的這位丈夫得是什么身份,又應該分走您多少權力和榮光,需要在宗教體系中扮演什么角色等一連串問題,個個都是大麻煩!”
“此外,以您的身份之尊,已知世界之內,又有誰有相近的聲望、地位和資格來迎娶您呢?陛下無論與誰婚配都是下嫁,隨便進哪個家族的門,都會徹底打亂帝國內部的勢力間平衡。您的婚姻是關乎到整個帝國乃至全世界穩定與和平的大事,請您千萬三思!”
“這倒確實是一位…盡職首相該考慮問題的視角和方式了。大部分觀點我都認可,只有一條不贊同。”丹妮莉絲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了幾秒,才用戲謔的口吻開口道,“此時此刻,在這間屋子里,不就有一個男人——既是拯救了人類的英雄,又是征服了自由貿易城邦兩巨頭的功臣,還是光之王拉赫洛在人間的代行者…還不從屬于任何家族。難道,這個人也沒資格和我結婚?”
這間屋里總共就一個男人,這番話更是直白得就差把“這個人”改成“你”,然后把婚書拍到艾格臉上來了。
丹妮莉絲的字典里可沒有矜持這個詞,作為一位已經過人事、歷遍風雨,身心都趨于成熟的統治者。她在情感和婚姻上的觀點是:一位女王,是不會坐等別人來追求的。
她是經過深思熟慮后才向艾格提出婚姻建議的。如果公開詢問原因,她會回答:是艾格的才華、能力和個人魅力吸引了她,而兩人共同的理想志向、并肩奮斗乃至作戰的經歷則加深了這種感情。
以上并不是撒謊,但在這系列合情合理的表面原因之下,還有更深層、更“女王”的考慮:只有和艾格結婚,才能馴服這么一位精明強干之人并將他鎖死在自己身邊,才能將他已經壓了自己半頭的功勞和壯舉也算上自己的一份,以及最重要的…能讓自己的后代,以繼承的方式,合情合理合法地吞下長城領、風暴地以及守夜人產業和鑄幣廠一樣能瘋狂賺錢的軍工體系,進一步加強王權和帝國中央的實力!
盡管對自己的示好能得到積極反饋十分有信心,但積極到這個程度,還是略微出乎了一點艾格的預料。這下他沒法再繼續裝傻,趕緊從正坐著的軟椅中站起,快步邁過短短兩米距離來到丹妮莉絲身邊,在并未起身的丹妮莉絲身邊緊挨著坐下,抓過她的右手,以雙手掌心捧握在胸前。
“承蒙陛下青睞,我實在受寵若驚!”艾格以真誠至極的眼神平視著丹妮莉絲,露出為難的神情,“然而,我是一名守夜人的漢子,已經發誓不娶妻不生子…”
“你應該知道,國王有權解除他人的守夜人身份吧。”丹妮莉絲其實不大喜歡這種非得她把話說明白的境況,但鑒于艾格似乎來自一個文化和維斯特洛不大一樣的地方,她姑且原諒對方了。
“我知道。”艾格點點頭,表情卻沒有變得輕松,“但陛下可清楚,守夜人誓言是對自己、而不是以任何國王的名義發下的?也就是說,國王這種‘解除權’的本質,并不是無效化了那個誓言,而僅僅是以最高統治者的身份宣布:允許我背棄它,任何人不得追究罷了。在此事中,您只是以權威和力量保護了我,卻并不能洗清我背誓的事實!”
“對于一個由億萬臣民組成、依靠忠誠和誓言維系起來的龐大帝國而言,沒有什么比頂層統治者之一是個背誓者更離譜更糟糕的權力架構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具備全部美德,但作為至高無上的君王,您就算不愿違心地欺騙國民你是圣人,也絕不能公開宣布你沒有、且輕視其中的某幾條!如果我接受了您的‘誓言解除’再與您婚配,那就是用自身的氵㸒穢和邪惡玷污了您的神圣和純潔,將一個本來高貴而得國極正的帝國污染得上梁不正,我會害得您成為——千古罪人的!”
“所以答案是拒絕?!”丹妮莉絲本來愉快的面色瞬間冰下來,她壓根想不到自己熱臉會貼到冷屁股上,想從艾格兩掌之間把手抽回,卻被死死握住撼之不動,“那你就去當你的守夜人吧,追求我的人能從貝勒大圣堂排到龍穴!”
人設需要保持,但度也要控制好,要是裝過頭把女王惹毛,那就得不償失了。
艾格知道,差不多夠了。
“陛下,我的心、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屬于你!”他迅速把身體從軟椅中挪出,從坐姿變為單膝著地半蹲在丹妮莉絲身側,一邊繼續牢牢攥著她的手一邊辯白,“只要一聲令下,我立馬就愿意為陛下去上刀山下火海,遑論只是脫下一件黑衣?這世上沒有比我更想娶您的男人了,但,如果我連對守夜人誓言都可以背棄,又有什么東西能證明——我對婚姻、這個國家或是其它事物的誓言能另眼相看呢?我不能為一己私欲將陛下置于不仁不義的困境,把整個國家暴露在風險中,一定有辦法…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丹妮莉絲嘟嘴皺眉,一聲不吭,明明有些不悅,心里卻偏偏有個聲音在說:艾格確實是在為她著想,倒是自己思慮不周,想得太簡單了。
看在他態度極為端正真誠的份上,女王只好深呼吸一口氣,沒好氣道:“那你想吧!”
艾格已經在想了。
他磨磨蹭蹭,當然不是覺得吊一下女王的胃口很好玩,而是確實考慮到維護人設、愛惜羽毛和照顧對國內外影響等諸多因素,以及——需要點時間來處理私人事務。
當一個守夜人小兵的時候,他自是可以大大咧咧全然不將世人的眼光放在心上,逮著機會就做跑路的準備,哪管它身后洪水滔天。但時至今日,身上這件黑衣已經給他帶來過太多便利、好處和地位…他早已不再急于擺脫之。
最狂妄的獨裁者和已經認輸的失敗者才會覺得世人的看法和評價毫無意義,盡管已經受到過來自教會和奴隸主聯盟的各角度輿論抹黑和攻擊,但艾格在七國上下的風評仍然大致處于正面狀態,他完全沒理由做出破罐子破摔的蠢事。拿封地,他能以軍團或贈地的名義進行,繞過誓言的限制,但娶妻生子…這就屬于無可辯駁的越線了。
除了誓言的約束,他手上也還有太多的資源和財富掛在軍團名下,有太多的人脈和上下級從屬關系綁定在總司令身份上,若毫無鋪墊準備地與黑衣說拜拜,和軍團整體脫鉤,那這些東西的歸屬權將來也必然會引起一系列麻煩和法律問題…更何況還有些男女關系,不理理清就剪斷的話,將來保不準就會是陳世美式的丑聞,能讓他身敗名裂。
“我暫時想到了兩條路。”艾格很快有了聲音,依舊緊緊地攥著丹妮莉絲的手,“第一條是,您宣布徹底裁撤守夜人軍團,從此長城防務由額外撥款組建的軍隊負責。此舉能釋放出上千名守夜人士兵,有他們與我同享遭遇、分擔輿論壓力,再等上一兩年過渡時間,守夜人誓言的事便將再無人提。但缺點則是:維斯特洛將從此少一個穩定可靠地處置正攵氵臺犯的渠道,已經以披上黑衣為代價免了罪的一大票人該如何處置,也要再費一番心思。”
“第二條則是——您宣布將自己嫁給整個國家和全部人民,終身不尋個體配偶!此舉配合上一定的免稅加惠民政策,輔以輿論宣傳,能夠產生驚人的正面效應、贏得巨大的民心…只要處理得當,無論是對個人聲望還是帝國穩定性,都是難以撼動的加成。而我也將發誓:不離不棄地陪伴在您身后給予支持,履行一切您希望我盡到的責任和義務,和我披在身上的這件黑衣一樣——至死方休!”
表完忠心和誠意,艾格略微停頓一下,補充道:“無論您是選擇這兩條路中的哪一條,還是另有主意和安排,我都將無條件地遵從并執行,絕對再無二話!”
聽到第一個選項的時候,丹妮莉絲幾乎已經決定要選定它。但第二個選項還是以驚人的異想天開,一下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吸走。
嫁給國家?這種說法的無論是新鮮程度還是腦洞之大,都已經遠遠超過了她最狂野的幻想。離譜至極,卻似乎…很配自己這樣一個想要打破歷史車輪,做出一番偉業的先行者?
“那,將來我的孩子和繼承人…”她總算沒有被新鮮感沖昏頭腦,“難道要當一個沒有父親的私生子?”
“融合了七神和紅神兩大教會的新教,將是一個籠罩和影響全世界的強大宗教…您的孩子將是由拉赫洛贈與的神賜之子,狹海兩岸七國加九大城邦共同認可、教會背書支持的帝國未來統治者,追隨沿用您的姓氏、并將坦格利安家族振興和發揚光大的傳奇君主。而我們,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來為他或她…營建一個所有人都認可其身份和權利,絕沒人敢在其面前提‘私生子’一詞的世界。”
越來越離譜了!
丹妮莉絲本能地覺得不靠譜,但腦子里卻不知為何亂糟糟中帶著一絲莫名的期待和熟悉感。仔細回味了一下后才醒悟過來,自己在初閱《君主論》,以及頭一次聽到“大王領計劃”時,就是這種感覺。彼時,她只覺得這男人畫餅和蠱惑人心的能力實在一流,但最后,他卻將規劃的藍圖一一兌現!
那么,這一回,這個聽起來如天方夜譚般的“嫁給國家”計劃,是不是也有成為現實的可能?
丹妮莉絲忍不住開始想象自己百年之后的墓志銘,上面會寫著:坦格利安帝國的建立者,一個將自己嫁給了國家的女王。
這難道不是很酷?
剛剛才冷下來的臉緩緩解凍消融,她的面色隨著對未來的暢想重新變得溫和,甚至有點為自己方才的失態和氣話略感羞愧。
然后,她想起了自己對今晚的原計劃。
“我暫時沒想好。”她輕咳一聲,將交疊的雙腿換了個上下,不再抽回雙手,“你今晚有事嗎?沒有的話,不用回去了,給我細講一番這個…‘嫁給國家’的計劃。我得了解夠細節,才能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