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細碎的小雨過境,陽光撥開陰云照向大地,很快驅散籠罩遠方地平線的霧氣。微風吹動樹梢新芽,鳥兒們又開始鳴唱,一位窈窕少女走近窗邊,卻沒停留欣賞窗外盎然春意,而是抬起雙臂,啪啪兩聲將左右窗扇都干凈利索地合上,將萬物復蘇的嘰喳和沙沙聲全關在了房間之外。
瑪格麗·提——不,應該說是瑪格麗·坦格利安王后的貼身侍女關好窗戶,轉回主子身后站定,繼續旁聽大會。
這是高庭最大的廳室,此刻擠滿了烏泱泱一片來自四面八方的貴族:金樹、葡萄藤、拉弓獵手、各色蘋果以及蜂巢…凡稍微有點知名和辨識度、一個正常河灣人能說得出的紋章,在這間屋里幾乎都能看到。
如此多的領主齊聚一堂自然事出有因:經過一個月的掙扎和努力,河灣集團“終止戰爭”——或者直白點說“向龍女王求和”的一切努力皆以失敗告終,河灣商人們最喜歡的合作伙伴、現任女王之手、大名叱咤七國的守夜人軍團總司令艾格·威斯特已于數日前率領大軍從君臨城郊的大營開拔,雄赳赳氣昂昂地沿玫瑰大道向西挺進,此刻已經越境正式踏入河灣,直奔在場諸位而來。
屋內氣氛若有實質般凝重,除了“正面對著自伊耿征服以來最強大、最不懷好意的敵人”這一現實原因外,還有一件事加劇了大家的緊張:河灣巨富、舊鎮領主——據說財產數量不在蘭尼斯特家之下,且保護著學城和教廷,實際影響力隱壓封君一頭的海塔爾家族無故缺席,不僅沒派遣后續部隊參與高庭集結,就連原先包圍君臨時所派那一小支象征性的騎兵都召了回去,赤衤果衤果地公開不看好這場對女王的戰爭!
不看好便不看好吧,河灣遍地是豪強,除了海塔爾家該來的全來了,此刻最不缺的就是兵和糧,缺席這不擅打仗的區區一家對整體軍力的影響連十分之一都談不上,可以說是無關大局、然而,三百年前的河灣王,園丁家族最后一任家主孟恩九世表示巧了我也是這么想的…后來的“怒火燎原”之役結局如何,七國上下沒有比河灣人更清楚更能感受到切膚之痛的了。
這回,敵人還是有龍的坦格利安,己方這邊還是海塔爾家族拒絕參戰…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這兆頭簡直壞到所有人都感覺頭皮發麻、后背寒意上涌了。
對此,瑪格麗和在場所有人一樣,都只能在臺下暗暗握拳:大敵當前,存亡之際,他們就算再火大,也沒法主次不分地先掉頭回去教訓狂妄的海塔爾家。但,往好處想,在被打臉和遭受背叛的同時,一次絕佳的振興和擴張家族權勢的機會也擺在他們面前:海塔爾家在河灣歷史悠久、勢力根深蒂固,一直以來都是提利爾家的心頭大患,但這回他們卻毫無唇齒相依的覺悟和青手后裔該有的團結之心,率先忤逆封君觸犯眾怒,待此次戰事一了,高庭絕對能名正言順地降下雷霆之怒而不虞遭遇阻力和反對,順利將觸手和影響加諸舊鎮所處的蜜酒河及低語灣一帶。
一聲咳嗽將大伙的注意力聚起,最前頭的木臺上,高掛墻幕的綠野金玫瑰和三頭紅龍之下,提利爾家年輕一代中的翹楚:瑪格麗的哥哥洛拉斯·提利爾,開始向濟濟一堂的與會貴族們介紹最新局勢和戰況。
“從探子和線人們傳回的情報看,艾格的西征軍顯然攜帶了足夠大規模決戰用的火藥武器,有這種顛覆性的詭異裝備撐場,任何準備不足的倉促應戰都是送死。前線軍隊受命,大部主動后撤避其鋒芒,同時派遣騎兵斥候不斷抵近偵查騷擾…力求實現兩條目標:勾引西征軍派出有限的騎兵驅逐我方斥候,屆時依靠本土地利和騎兵數量優勢設伏,不斷剪除小股敵軍,挫其銳意傷其元氣;同時摸清掌握對方后勤補給的路線和規律,在他們深入我河灣境內后設法切斷其補給線,使其糧盡后不戰自敗——”
“想得倒挺美,到目前為止,這計劃奏效了嗎。”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前排傳來,說話者正是黃金團團長哈利·斯崔克蘭,他當日在黑水河畔大戰中遭遇女王騎龍‘轟炸’,雖未被炸彈直接命中,卻遭到了席卷氣浪和破片的雙重傷害,頭破血流當場昏迷,讓底下士兵誤以為他斃命,才讓一場勢均力敵的對陣變成了大潰退。
在掩護河灣大軍攜輜重撤退的過程中,殿后的黃金團遭遇了巨大的傷亡和減員,誰想在好不容易撤入河灣地后,河灣人卻因為被火炮轟破了膽瘋狂地想要與丹妮莉絲議和,導致黃金團作為精銳客軍的待遇一度差到連糧草都要四處求爺爺告奶奶艱難籌措的程度…直到君臨方面條件苛刻態度強硬地回絕河灣的示好,原本被冷落在旁的斯崔克蘭才又被請回來變成座上賓,如是一冷一熱,傷勢仍未痊愈的他能有好氣就怪了。
“很遺憾,目前尚沒有。”洛拉斯·提利爾假裝沒聽出斯崔克蘭話中的嘲諷,平靜地搖頭,“到眼下為止,女王的西征軍尚未足夠深入河灣,補給線拉得仍不夠長,沒什么可乘之機;而反觀這支大軍本身,人數雖多達約四萬,卻緊密抱團,各部間相距絕不超過一小時路程,就連撒出來的斥候和前鋒偵查兵,頻率數量也只是剛好維持在能確保不會遭遇偷襲的程度…既不死命驅逐我方偵查人員,也不貪功冒進追擊我方放出的誘餌,行軍節奏穩定,每天日落前必定停駐結營并做好防御準備。如果要形容,那就是——”
“一只有受迫害妄想的刺猬,看似可笑,卻叫人無從下口,恰恰是最難對付的敵手,這一仗不好打。”同樣坐在最前排,陪伴在伊耿國王身邊的首相瓊恩·克林頓插言補充道,“惡心的是,這支部隊維護和開拔所動用的糧草軍備,很可能就來自河灣軍那天在黑水河南岸倉皇撤退時留下的繳獲,若當日諸位聽我一言將輜重果斷銷毀輕裝撤退,敵人絕沒法這么迅速便重新組織起對河灣的征討!”
砸場子不是克林頓的本意,但這話依然頓時引起了附和和騷動,一個月前黑水河畔瑪格麗與伊耿的婚禮遭遇炮轟被迫中止,撤退時關于“輜重是就地銷毀還是帶走”的問題曾經引發過爭執,但最終還是舍不得家當的河灣貴族們壓過了只管吃不管出的黃金團將領和伊耿王子幕僚團…誰想后面反倒引起了一環接一環的糟糕后果。今天克林頓舊事重提,自覺占理的事后諸葛亮們哪還能放過這個話題?
眼看臺上的兄長控制不住場面,一場無聊的爭論就要演化加劇,心中一緊的瑪格麗趕忙悄悄伸手,在身旁丈夫的腿上輕輕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