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江山易,守江山難。
發行“坦格利安國債”、監督指導兵工廠的建設和投產占去了艾格大半精力,但等著他這個女王之手處理的事情可遠不止這兩件。
破城那天女王被鐵刺劃傷,自己順勢建議熔掉王座,本意是想順勢表一下忠心和關愛,誰想說順嘴后一通亂侃后竟把對方說服…小女王倒是輕飄飄扔下一句“全交給你了”轉身離去,他卻一下給自己找了好幾件事。
安排人手把鐵王座切割拆分、運輸到城外產業園去投進高爐熔掉簡單,困難在于如何向公眾解釋“女王打下紅堡反手就毀掉了七國權力象征”這一反常舉動。從理智上來講,做這種事情最好的時機應該在七國一統、海內清明之后…至于現在嘛,艾格也只能自己吹的逼硬著頭皮也得堵,親自下場指導輿論工作,編排一個“女王毀掉鐵王座以展示建設和平決心”的戲碼,來盡可能挽回此舉造成的負面影響了。
熔王座得到的鐵好歹能用來鑄炮,但紅堡地下那錯綜復雜的密道系統、君臨城中擁擠且臭氣哄哄的街道,就連他也著實不知該怎么利用了。
在與丹妮莉絲一番商討過后,兩人難得地迅速達成一致:在誰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哪扇墻后就會鉆出刺客來的情況下,朝廷不能設在紅堡內,未來七國的經濟、政治和文化中心,更不該是這么座臟亂差的城市。
紅堡需要重修,對君臨進行大刀闊斧的衛生環境治理更是勢在必行,雖然這些都應該等到戰爭結束后再騰出資源來做,但規劃和設計,卻是無論如何都應該現在就開始了。
比“要做的事”更多的,是消化和回復訊息——它們五花八門、從各地傳來,如雪片般往艾格桌上飛,讓他忙得甚至連去產業園視察新火炮生產進度的空都抽不出來,但這天下午,某封來自北面的信件卻讓他一下來了精神。
這封信由妮娜而非無垢者送來,戳著黑色的印泥,并未先由女王拆開過目——也就是說,這是一封來自長城,寄給“守夜人總司令”而非“女王之手”的信。
熟練地揭開抽出信紙掃讀完畢,他略有些驚訝地發現:是守夜人在向他進行工作匯報。
開頭部分是“塞外遠征”的情況。
在邁出南征的第一步前,為麻痹七國尤其北境的神經,他進行了一系列的戰略欺騙,其中就包括謊稱“殘余異鬼逃向塞外,守夜人準備遠征追剿”這最廣為人知的一條。此舉不僅讓羅柏等北境貴族誤判斷還有時間應對變故,也創造了把軍團內部反對派支去長城北面的理由。
騙歸騙,他這個當司令的肯定不可能因為屬下有不聽話的可能就把他們餓死在墻北,所以對塞北遠征軍的后續,他也是做了一些安排的。
按公開放出的“原計劃”,三路遠征軍先鋒在建立前進基地后會稍作停頓,等到艾格親率的主力到達后才繼續北上,去追擊并不存在的殘余異鬼。但他們永遠等不來艾格,來的只會是一支規模不算小但絕稱不上“主力”的老弱——給他們送來夠在塞外支撐幾個月用的后勤給養,以及總司令的新指令。
指令的大意如下:我艾格·威斯特,你們的老大,經過深思熟慮后判斷——對人類的最大威脅在南而非北方。為了全人類的利益,特此決定攘外之前先安內,替女王一統七國重建坦格利安王朝后再來收拾寒神。在我南征期間,你們乖乖地在塞北待著不要亂跑,但也別太閑,除了永冬之地別去外,利用這段時間逛逛鬼影森林,繪制塞外地圖,勘探可用資源…為王國向北的擴張出點力,到時候不會虧待你們的。
已經到了塞外的遠征軍先鋒將面臨一個沒有選擇的選擇:要么接受現實,服從命令干活;要么拒絕執行,公然冒險反叛然后被留守長城的誓言弟兄們…永遠關在塞外。
艾格欣慰地得知:三路遠征軍先鋒都做出了明智的選擇,這場名為“遠征”實為“探索”的行動進行得相當順利,整個塞北——霜雪之牙以東、瑟恩峽谷以南的森林粗略地形圖已經繪制出來,并被簡單描摹到了信紙的反面:山川、河流和原塞外民聚居地一一在目,甚至還標注了已經被原住民們發現并粗糙開采過的淺層銅礦。
一塊遍地是資源的沃土,只待移民和開發!
哪個君王會不喜歡開疆擴土之功?待艾格將地圖完整精細版要來,裱好精裝完向女王呈上,告訴丹妮莉絲自己為她完成了一件她無數祖先都未曾實現的壯舉——將塞外納入七國版圖,那該是怎樣一份驚喜大禮?最妙的是,有長城的存在,塞北的廣闊土地將完全由他實控,送給別人別人也拿不走…女王得為一樁明明是他獲益最大的事,記他一個大功!
接下來的消息就有點讓人驚嘆了:人類真是一種小強般堅韌不拔的存在,即使經歷了異鬼們的數年掃蕩,遠征軍在該是死地一片的塞外,依舊發現了活人的蹤影,還不是一個兩個!
首先是守夜人的“老朋友”卡斯特——不知道是該夸寒神也有契約精神,還是贊嘆哪怕妖魔也懂得可持續發展:這個冰火世界第一大“人奸”、專門獻祭兒子為天敵生產新單位的野人,和他十九個女兒兼老婆們,竟還好好地活在原來那個袖珍堡壘中,毫發無傷,甚至家中又添了一個女嬰。
然后是某個愣頭青:異鬼來襲時身處冰峽港而未能參與人鬼大戰的詹姆·蘭尼斯特,不知是不是因為沒能砍到念叨了許久的異鬼而耿耿于懷,竟率領自己那路遠征軍先鋒在塞外橫沖直撞到處找根本不存在的殘敵——異鬼自然沒找到,倒是把許多躲在山洞和犄角旮旯里才躲過一劫,好不容易熬過凜冬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的野人給痛毆一頓。
結局便是:女王還在向南嘗試征服七國,她的殺父仇人倒先一步向北征服了塞外,雖然對象只是幾十上百個老弱病殘。
匯報完長城北面的消息,下半部分是墻南的近況。
東部,海豹灣內被魔法凍結出的冰層已經隨著溫度回升和海波的涌動破碎開來;西面,冰峽港守軍也努力地恢復起了大峽谷沿線的巡邏…在提前把刺頭和潛在敵手都趕去塞外,青壯都帶往南方后,整個贈地可以用秩序井然來形容,唯一的外來干擾,反倒成了個來自南面的女孩。
艾莉亞·史塔克,在他宣布允許女性加入軍團后,如愿以償地成為了第一位女性守夜人并被任命為首席。艾格本以為她一個熊孩子掀不起什么大浪,誰想她在前往后冠鎮赴任的時候,除了家當還帶了魯溫學士作副手!
這小妮子作弊,情況一下變得復雜起來。
有這么位老學士的指點和協助,外加上自己作為總司令的承認和許諾,艾莉亞開始在整個北境以管吃管住為亮點大肆吸收女性加入,在嘗試組建和訓練聽命于自己的純女性武裝力量的同時,漸漸開始把手伸向后冠鎮乃至全贈地,竟想以女主人的身份,插手和干涉北境之北的軍事、行政乃至經濟等方方面面!
艾莉亞的想法當然沒法那么快實現,艾格留下在后冠鎮的心腹也有的是辦法壓制和對付一個小女孩,但礙于尚未摸清艾格的立場故不敢貿然動手,這才匆匆在信里匯報了情況,以期得到進一步的指示和命令。
嘖,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講武德。如果只是艾莉亞憑著一腔熱血想在贈地搗鼓點事情,好彌補她為家族引狼入室了的罪過,那自己于心有愧之下,絕對會要什么給什么,由著她鬧,但現在她竟把魯溫學士也拉到了贈地去?這事情性質一下就變了好么!
這事到底是那小丫頭一人所為,還是史塔克家蓄謀?
魯溫學士到底是放心不下自家小姐所以去照顧一陣,還是打算長期駐扎贈地?
自己是該下令讓留守官員和那小母狼明爭暗斗保持對線,還是把羅柏·史塔克叫來敲打一番,讓他停止對自己大本營的滲透?
不了解實際情況就不能胡亂采取對策,但偏偏南北隔了千里遠,而他這會又是絕沒時間抽空回北方一趟的。
正頭疼地揉著眉頭,屋門卻被推開,彌賽菈提著一個小小的熱水壺靈巧地鉆進房間,來到桌前,熟門熟路地給艾格面前的杯子續上了霧氣騰騰的開水,又繞到他身邊來想給他揉肩。
“來得正好,北方的消息,瞧瞧吧。”艾格朝女孩點頭致謝,隨意地將手中信紙遞給了她。
彌賽菈翠綠的眸中露出意外神情,但還是飛快接過信紙。
趁著這短暫空閑,男人拿起水杯,一邊暖手并小口啜飲,一邊輕松地注視小公主垂眼讀信的嬌俏模樣,也算給酸澀疲勞的眼睛短暫放個假。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片刻之后,彌賽菈抬起頭來,將信紙小心翼翼放回到艾格桌上,“大人您安排塞外遠征軍探索和記錄鬼影森林地形,想必是動了要將七國疆域向北擴張的想法吧?”
嗯?艾格點了點頭,卻忍俊不禁:他將信給彌賽菈看,本意是想讓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在長城外還活得好好的,怎么她倒一言不合就開始分析起來了。
迷歸迷,但他還是順水推舟地問道:“不錯,你有什么想法?”
“光擴大疆域沒用,有人口才算國土,而這正是北方眼下最缺的。贈地眼下的居民住滿長城沿線都稍顯不足,再分到塞外去更是萬萬不夠,南方卻恰恰相反。大人和女王既已決定要對河灣地下手,在未來戰爭中必然還會有大量叛軍方的降兵和俘虜,與其絞盡腦汁尋理由借口殺掉,不如舉家發配到長城北面去管理塞外民,如此既填充人口,又避免了嗜殺污名,豈不一舉兩得!”
哦吼。
艾格揚了揚眉毛:這小姑娘,是不是當謀士獻計獻上癮了,我就隨便給你看看來信,你就一頓劈頭蓋臉支招,也真是有趣。
但玩味不過一秒,他忽地悚然。
彌賽菈剛剛是不是說了…“與其絞盡腦汁尋理由借口殺掉”?
這話,不像是以她的出身背景和所學所知該有的前瞻性判斷啊。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貴族騎士們在戰爭中投降或被俘后,一般都是會交贖金以求重獲自由的。正常情況下,是沒人會把俘虜絞盡腦汁地尋理由借口殺掉的…彌賽菈以前朝公主和本世界土著的身份,是絕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犯下如此低級錯誤的。
但偏偏,她說對了!
艾格正推著丹妮莉絲進行的這場戰爭,是已經立志要打破車輪,重挫一番封建領主這整個階層的。所以君臣二人早已暗暗約定好:不抵抗的就拉來君臨軟禁,抵抗的則盡量消滅不留活口,不但給己方功臣騰出位置,也為大王領計劃的順利推進鋪平道路的。
可這一點,僅在自己和女王兩人的私密交談中提到過,彌賽菈又是怎么猜到自己的計劃,進而在自己尚未舉起屠刀之時,就提前勸說自己不要嗜殺?
她是隨口一說,還是憑所見所聞,便隱約察覺到了大王領計劃的存在?
“好主意,可以考慮!”
艾格神色無異地朝小公主微笑點頭,內心卻暗暗嘀咕起來:這小姑娘實在聰明過頭,在說不定她內心到底自認為是“彌賽菈·蘭尼斯特”還是“梅芙·雪諾”的情況下,保不準就是個潛伏到“董卓”身邊的貂蟬。自己因她乖巧可人看起來賞心悅目,就認為她人畜無害放心留在身邊,實在甚是不妥。也許,是時候決定一下——到底是告訴她自己和女王真正所想,將她屁股擺正拉進新時代來,還是盡早將她處理走,以免成為埋在身旁的隱患了。
他倒是神經兮兮地進行著警惕的揣測和盤算,彌賽菈卻還沒說完。
“除此以外,移民填充塞外還有另一個好處,能順勢應對這信里的第二個壞消息。”女孩有些猶疑地皺皺眉頭,似是也因在支招對付自己曾經的小姐妹而感到了壓力,“北境很可能是在以‘加入守夜人’的合法方式、利用您與艾莉亞的親密關系,以陽謀的形式重新奪取對贈地和守夜人軍團的影響和控制力。就像過去守夜人軍團的總司令或三巨頭中必有一位是史塔克一樣,他們此舉于手段上完全挑不出毛病,在目的上也很可能并非惡意。您貴為總司令和女王之手,若只想著怎么親自下場接招對抗,固然有碾壓優勢,卻不僅落了下乘,還浪費寶貴的時間和精力。更好的做法是:借他人之手,利用制衡的手段解決此困局。”
如果說發配罪人到塞外去填充無人的國土,還是艾格早就考慮過的選項,那怎么解決艾莉亞大鬧贈地的麻煩,他可就真有點興趣了。
收起亂七八糟的猜疑,他擺了擺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給自己也倒杯水,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