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姑娘前前后后多少次為你出謀劃策獻上妙招?那日你夜襲臨冬,還幫忙在城內放火減輕了贈地軍的進攻傷亡,這么個自己人,你舍得下手嗎?”
“骨子里流的是蘭尼斯特家的血,衣服上繡的又是史塔克家的紋章,是什么給了你‘她是自己人’的錯覺?放火燒馬廄和此事沒什么可比性,前一件事就算暴露,外人最多也就是指責你卑鄙無恥局然連個小女孩都利用,但毒殺女王重臣此事一旦暴露,你這些天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費功夫,連自己都要陷入危險中了!”
“你昏迷此事,女王可是親自上門來眼見為實手摸為真了的——陛下自己都完全相信了的事,彌賽菈作為她殺父仇人的女兒,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力,能威脅得到你?別說彌塞拉一人,哪怕整個世界的人都說此事是你所為,只要女王依舊信任你,你就無所畏懼!”
“說得漂亮,三人成虎的故事你忘了?在這個殘酷的世界里,我們真的能將這種要命的把柄交在她人手中么?”
長著惡魔角的殺念、頂著天使光環的善良——兩個微縮的艾格在腦海中嘰嘰喳喳地爭吵著,勝負尚未分出,現實中的他卻已經嘆了口氣,無奈地放松了手臂上的力道。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剛才大腦處于一片空白的狀態時大概是他唯一能痛下殺手掐死彌塞拉的時刻,一旦放開捂嘴的手和她說上兩句話,艾格便發現自己實在很喜歡這位小公主…無論是穿越前還是后。
同樣是殺人,受到生命威脅時的自衛反擊、清除絆腳石的果斷下手、處死涉嫌通敵士兵的無奈下令…和親手掐死一個無辜的少女,終究不是一回事。他還是沒能達到那個段位,下不了這個手。
當然,這并不就代表已經決定要心慈手軟,而是他忽然覺得:這么一個小可人兒,就算不得不滅口,也配得上其它更溫和更無痛苦…以及更好看的手段,比如說在她感覺安全放松甚至愉悅的時刻,來上一杯加了陌客之吻的美酒。
艾格放了開彌塞拉,但手臂上的力道才略微一松,女孩便像沒了骨頭似地直往地下滑,也不知到底是被嚇得腿軟,還是因為被勒得呼吸困難四肢乏力。
沒法,他只好攙著女孩到床邊,扶著讓她在邊沿坐下,才拉過一旁的凳子與她對面而坐,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的臉蛋。
彌賽菈怯怯地抬頭望了艾格一眼,明白自己還沒有脫離險境:“大人…你都昏迷兩天兩夜了,不用先喝點水…吃點東西嗎?”
艾格搖搖頭,沒有配合表演:“好了,姑娘,別玩了,還是解釋下,你為什么不跟著凱特琳夫人離開,躲在我房間里想干嘛吧?”
裝傻確實是聰明的一招,但他畢竟不是在酒店洗澡被人看光了身子這么簡單,而是被撞破了一個巨大的政治陰謀——這事不掰扯清楚,他不可能因為彌賽菈假裝什么都沒看到,就真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看男人不肯讓她蒙混過關,剛剛放松一點的彌賽菈又緊張起來,她深吸幾口氣平復呼吸節奏,又咽了下唾沫,并趁著做這兩個動作的時間努力重啟理智,飛快地思索一圈后,意識到老實交代才是最有可能讓艾格放下防備和殺心的辦法:“其實…其實我是看房間里沒人,又聽科本先生說您隨時能醒,才想等等看大人您會不會醒過來,好能與您私下談話,求您…求您幫我一個忙。”
“我不可能幫你回家。”艾格早已猜想過彌賽菈如此刻意接近討好他的目的,所以一句話就把前路給封了,“史塔克家有虐待或欺凌你嗎?”
“沒有…”
“那便是了。”史塔克家明面上是收養彌賽菈,但除了保護之外,另一方面其實也是在監管。就像守夜人絕不可能放喬佛里回西境一樣——這不止是送一個孩子回家讓他與家人團聚這么簡單,還是一樁復雜危險而糟糕的政治事件,而且顯然對贈地的利益有害無益,“你已經做不回彌賽菈·拜拉席恩了,隱姓埋名其實是為你好,你能理解嗎?”
“能理解,但我…不是想回家!”彌賽菈漲紅了臉,使勁搖了搖頭,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憋出了一句話,“大人您知道,我比艾莉亞小一點,所以…雖然稍晚,但最終也逃不過地…遇到了和她一樣的麻煩。”
什么麻煩,難不成是開始有生理期了?這未免晚了點吧,再說,這又和自己有什么關系,也需要我給你揉揉肚子么?
沒等艾格露出疑惑表情,女孩便接著說了下去:“羅柏和凱特琳夫人,給我選定了一位未婚夫,名叫勞倫斯·雪諾…明年,最晚后年,我就要去和他結婚了。”
“勞倫斯·雪諾?”
艾格完全不曉得這是哪號人物,但從姓氏來看,明顯是個私生子。彌賽菈現在明面身份也是個雪諾不假,但這未免也太…他皺起眉來,原本下意識地認定史塔克家都是好人不會欺辱于她,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他…他是霍伍德伯爵的私生子,因為伯爵大人長子在戰爭中犧牲的原因,據說很可能會被扶正為繼承人,凱特琳夫人告訴我,如果和他結婚,我將來十有八九就是霍伍德夫人。”
這就又反轉了唄?凱特琳作為羅柏的母親,北境地位最高的女性之一,絕對有能力干涉影響霍伍德家新繼承人的選擇,她嘴里的“十有八九”,完全可以當成是“99”來理解!
“所以,你不喜歡那個男孩?”艾格眉頭皺得更緊了,霍伍德雖然不比卡史塔克、安柏這樣的大家族,但在北境排名也絕對是在前十的,以她現在梅芙·雪諾的身份,史塔克家安排的這樁婚事簡直是把她當成親女兒來對待了。
以彌賽菈的聰慧,應該不會自大到依舊覺得自己是個公主,必須得嫁個王子吧?
“沒有…我見都沒見過他,哪里談得上喜不喜歡呢。”彌賽菈仍舊是連連搖頭,愈發支吾起來:“只是…從此生活在一座陰森寒冷的城堡里,以產床為戰場,將服侍夫君和教育后代作為職責…這實在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知道這很過分,但還是鼓起勇氣懇求大人,您能不能…在南下離開時把我帶走?您先前不是答應艾莉亞,會在擊敗異鬼后更改守夜人律法,允許女性加入守夜人嗎…我想著,也許…也許我也可以…”
說著說著,她眼眶里都開始有光芒閃爍,但與艾格以為的“自己把她嚇壞了”不一樣的是,這淚水中,心酸倒才占了大頭。
無意撞破艾格假裝昏迷已經過去了幾分鐘,時間雖不長,卻已足夠彌賽菈將整樁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拼湊完整——作為同屋睡的好姐妹,她自然不會忽略了這樁大案的“兇手”恰好就是前不久誣陷艾莉亞導致她被女王衛隊當成刺客抓起來的那人這一細節。雖然想不通艾格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這樣周密精妙到不可思議的布局和栽贓,還在人犯在無垢者手里的情況下逼他自盡,但她現在至少知道了結果:有人耍心機欺負了一下艾莉亞,然后轉眼就被艾格連帶著幕后指使一鍋端了!
做法雖然有些暴躁和反應過度到夸張,但對于寄人籬下飽嘗人間冷暖的她而言…在感覺有點驚悚的同時,更多的卻是——強烈到近乎嫉妒的羨慕!
如果自己背后也有這么一位強勢霸道的守護者,有能力也愿意這樣不顧手段地維護自己…而不是像詹姆舅舅和父親那樣任性胡來絲毫不顧身邊人的感受和安危,那該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但她沒有。
不僅沒有,相反,她現在還得絞盡腦汁地讓人相信自己不會告密,努力讓另一個女孩的守護者判斷自己沒有威脅,從而在他手里活下來…這樣兩相對比,她怎么能不委屈不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