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軍隊的最高統帥,艾格早早就把指令下達向了基層——要求各級軍官嚴格約束下屬,禁止任何形式和程度的擾民傷民。
對這個時代背景下的軍隊而言,這其實算相當高的要求,但在贈地軍規模尚且不大容易管理,而自己又靠著頗多傳說、外號和狠辣手段在士兵中素有威名頗受敬畏的情況下,艾格有把握能做到令行禁止,讓北境的老百姓也見識下“偽新式軍隊”和他們想象中“一群野蠻人”的區別。
可惜的是,事實最終證明他想多了:當贈地軍頂著風雪以極限速度行軍數日,最終比預期提前一夜抵達臨冬城外時,附近的莊園聚落和城堡外扎堆的避冬市鎮里早已空空蕩蕩、連只老鼠都再找不到,就算艾格放任甚至指使,底下的士兵們也沒有可以搶劫和侵害的對象了。
不得不說,年輕的少狼主雖在宏觀戰略上眼光意識都一塌糊涂,但在保護子民這一點上,可當真是個合格的領主。
雖說少了次以“不拿一針一線”來展示軍隊紀律和素質的機會,但空空如也的避冬市鎮只要加一道柵欄便是完美的臨時營地;而其中沒有居民,也至少帶來了一個優點——在圍城過程中,軍隊不用額外費精力去區分提防混雜其中的探子和刺客了。
贈地大軍笑納了這座不費吹灰之力便到手的戰利品,在士兵們進駐騰空的避冬市鎮并按部就班地將其打造成可防守基地的同時,艾格也授意通訊部放飛信鴉,以女王從屬的名義正式向北境發出了“軍事管制令”:從即刻起,到一統七國的戰爭徹底結束前,任何未經允許離開城鎮和堡壘在曠野中行軍的部隊,都會被視為叛軍,被認定為丹妮莉絲女王和守夜人軍團的敵人——由此造成的任何后果,由其自身承擔!
丑話說在前頭,送出這份囂張無比的宣言后,他開始著手向臨冬城內送消息,要求和羅柏·史塔克談判。
沒錯,談判而不是攻城。
贈地軍氣勢洶洶地躍進千里來到此地,看似是要打史塔克家一個措手不及,但實際上在艾格的規劃里,“進攻臨冬城”自始至終就沒成為過優先選項。他之所以做諸多鋪墊搞這一趟奇襲,主要目的是:要通過出其不意,讓北境沒有聚集大軍和自己進行正面決戰的機會,并在慌亂中應對失措,給自己趁虛而入逐一擊破的機會。
刀劍不長眼,而剛剛問世的火藥武器也還沒強到能讓戰斗完全一邊倒。北境軍隊一向以兇悍頑強著稱,一旦讓他們提前知曉贈地的作戰和進軍計劃,得以糾集出人數上萬的大部隊前來阻撓攔截,戰斗規模和等級一失控…自己就算取勝,損失也不可避免。
艾格的底牌雖硬卻算不上雄厚,經不起消耗。更別提:一旦在混戰中殺傷太多北境士兵和貴族,讓原本可以通過談判解決的問題演變成一場不死不休的仇恨性對抗,到時候贈地軍被逼著浪費時間和精力來殺遍北境,可就與自己原本的通盤大棋全然背道而馳了。
而與蠻干相比,圍點打援就全然是另一幅光景了:拉出一副要進攻臨冬城的架勢,吸引史塔克家忠實的封臣們來援,自己再找準機會一一擊退——在這樣烈度可控的小規模戰斗下,他便既有了展示軍隊戰斗力和壓倒性武器優勢的機會,又能較好地把握敵我傷亡。既保全實力又避免拉來太多仇恨,一舉兩得!
北境已經歷連番戰事疲累不堪,只要打出幾場勝仗讓這些“硬漢”知道贈地軍比他們更硬,讓他們意識到這場守夜人南征不可阻擋,艾格手上可作談判的籌碼便會隨之分量大增。到時再來一番精心準備的嘴炮配上威逼利誘,迫使羅柏做出大幅退讓和妥協,選擇合作甚至干脆加入女王陣營…都不再是夢想!
拋去這般那般的諸多考慮,在內心底里艾格其實也暗暗承認:自己此次所做出的選擇,其實并非利益最大化的那一個…決定保全史塔克家最終還是摻雜了自己個人的情感傾向在內,與自己所希望賦予自己的冷酷人設不符。但,他已不再是當初進入這個世界時一無所有的守夜人小兵,此刻的他相信:自己雖還沒到能憑喜好為所欲為的程度,卻已有了些小小的任性資本!
不傷害自己的小徒兒和她的家人,就是自己的一次小小任性!
不過,略微出乎艾格意料的是:他下令去向臨冬城傳達談判要求的人還沒出發,城里倒先派來了使者。
羅德利克·凱索解除武裝后被兩名士官帶來了贈地軍臨時指揮部,這里原本是避冬市鎮內常年營業的客棧,專供那些往來南北途經此地但又不像守夜人一樣會被邀請入臨冬城的旅人暫住,因為設施最完善空間也最寬敞而被艾格點名征用。當老爵士孤身一人走進大門時,兩旁已經站滿了艾格的親信侍衛和正在等待命令的贈地軍將領。
“羅德利克爵士,多日未見,您的身體一如既往的硬朗,我甚是欣慰。”
“我倒是為你沒被異鬼殺掉而感到遺憾,‘變色龍’艾格!”老騎士憤怒地咆哮著,環視了一下周圍站成圈疑似是要給他下馬威的一眾黑衣:“還有你們,追隨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博取功名利祿,不會感到羞愧嗎?”
周圍的士兵軍官們絲毫不為所動,反倒是本該最沉得住氣的艾格楞了一下。
變色龍?
好幾秒后他才想明白為何自己覺得這個稱呼似曾相識——這本該是屬于席恩·葛雷喬伊的外號,但在這條時間線里,席恩的父親在他回家前就發起了叛亂,羅柏·史塔克看在兄弟情義的份上沒有殺他而是允許其披上黑衣。隨著這個年輕人投身對抗異鬼的戰爭并最終壯烈犧牲,他再也沒有機會干出背叛史塔克家的蠢事,如今倒輪到自己來站在進攻臨冬城這個角色位置上,并順理成章地“搶到”了這個稱號!
這到底算是機緣巧合,還是歷史的必然性?
艾格并未被攻擊和侮辱激怒,反倒露出了釋然和玩味的淺笑,但這表情落在老騎士眼里卻成了輕蔑和不知廉恥,他愈發惱火,白須下的面龐都浮現血色,然后朝旅店一層冰冷結實的地面啐了口唾沫:“還有心情笑?史塔克家把你當做朋友,待你不薄,你怎么做得出來!”
“我始終身著黑衣,何來變色一談?羅德利克爵士,我懇請您搞清這點:守夜人軍團效忠的是整個王國,而不是史塔克家!而今,丹妮莉絲·坦格利安才是最有利于維斯特洛利益的選擇,我宣誓為她而戰,恰恰是忠于職守的體現,對得起這身至真至純的黑色!”艾格及時收起了不合時宜的哲學思考和忘形表情,鏗鏘有力地反駁起來。論強詞奪理和搶占道德制高點,穿越前上了十幾年網的他可沒怕過誰:“倒是你們!準備趁我北出長城遠征時襲擊和謀害女王;在贈地內部發起政變讓我和我的士兵們回不了塞內;還要把無數為保衛七國而與異鬼和死人作戰、為了人類的生存而拋頭顱灑熱血的勇士們驅逐出境…這就是史塔克家對待朋友和恩人的做法?這就是北境人字典里的‘待我不薄’?我從未聽過如此厚顏無恥的說法!”
“什…羅柏大人從未有過這種卑鄙的打算,你從哪里聽說的!”
沒有從哪里聽說,我自己編出來的。
這幾條在贈地內瘋傳的煽動性流言可是艾格一手捏造并授意散播出去的,目的就是為了激起仇恨和制造南征的理由。但他當然不至于蠢到會當眾坦白,恰恰相反,他今天要扮演的,是一個被謠言激怒和蒙蔽的角色。
史塔克一家都是感性勝過理性的人,要向他們承認自己的南征和奇襲都是早已謀劃好的陰謀,是大棋的一部分,無論怎樣都注定會發生…那完了,估計狼家上上下下堅守城池到最后一人也絕不會和自己談判。相反,如果制造出自己的這場軍事行動并非精心安排好的策略,而是一時糊涂才犯下的錯誤、自己興師動眾是前來問罪和討要一個說法…的假象,以此緩解和減輕彼此間的敵意和對抗情緒,后面才有得談。
“你否認傳言的真實性咯?”艾格冷哼一聲,“不過也確實,我沒有什么證據證明它是真的,說不定這還真是別有用心之人為挑撥離間才惡意編造的謊言,想解除誤會也很簡單——請我的‘好朋友’羅柏·史塔克親自來向我解釋而非只派個傳話筒來,或許我們可以把這件事情講清楚。”
“你…”老爵士被這一通反客為主顛倒黑白的胡說八道駁得啞口無言,支吾了片刻也想不出反擊的辦法,只能漲紅臉咆哮起來,“簡直一派胡言,若羅柏大人真親自出城來解釋,哪還有安然返回城堡的可能,你莫非當我是傻子!?”
真無聊,在言語上欺負這么個耿直老頭給不了艾格快感,他很快覺得索然無味:“好了,羅德利克爵士,我相信羅柏是派你前來帶話而非吵架的,咱們都省省口舌吧。說——他讓你轉告我什么?”
老人也強壓下被艾格攪亂成一鍋粥的思維,從記憶里翻找出了自己此行來的任務:“羅柏大人的條件很簡單也很慷慨——你,公開宣布辭去守夜人軍團總司令的職位,將軍隊帶回贈地解散。史塔克家將承諾和擔保:你和你所效忠的女王可以安全離開北境!”
從紙面數據上來看,北境對贈地確實有著壓倒性的全方位優勢,若起兵南下的是另一位守夜人總司令,這條件何止是慷慨,簡直是有些婦人之仁。艾格微笑著點點頭,對此并未多置一辭:“明白了,請您回去也轉告羅柏我的條件:打開城門放下武器,宣布丹妮莉絲女王為七國的唯一合法統治者并發誓效忠于她。我將承諾和擔保:史塔克家在新的真龍王朝統治下,也依舊是頸澤以北的守護和合法統治者!”
“嗤——”羅德利克爵士被氣笑了:“艾格,我本以為你是條養不熟的毒蛇,現在才發現你是得了失心瘋,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勸你——找個醫士看一看腦子,然后再好好考慮我們的提議。如果身邊沒有會醫術的人,下次見面我可以把魯溫學士也帶來!”
“好意心領,但我倒希望下次再見面時,您帶來的是羅柏·史塔克明智的選擇,而非另一個無關人等。”艾格一點也不為老騎士的反應所意外,他聳聳肩,笑著揮手,不愿再多費口水:“把羅德利克爵士請回去吧,各部仍舊依計劃扎營,放出哨探,嚴密監控臨冬城的每一個方向!”
“是,大人!”
一眾等待命令的將領領命而去,白須老人還要再說什么,但將他帶來的兩名士兵卻已經一左一右地架起他,半強迫地將其隨著人潮帶離了指揮部。
望著一堆下屬和使者離開指揮部的背影,艾格的嘴角又略微地翹了起來:臨冬城居然率先派人出來傳達談判意向,這事雖在意料之外,但稍微過一下腦子,其實也并沒有那么令人意外——羅柏·史塔克面對贈地軍的兇猛來勢,對匆忙間組織起的城防也無十分信心,多半是想借你來我往的交涉談判拖延時間,爭取等來麾下諸侯的援軍。
很聰明,但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他即將召來的各路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