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如果面前這位女士的“姑姑”…有實力將她的母親——一條真龍放逐出原本的世界,說她是神也毫不為過。可以想象:這樣一位神級存在的弟弟、也就是拉赫洛的父親——顯然也不會是個凡人。不過,也不知到底是怎樣的深仇大恨,才會讓這位“神仙”姑姑,要在弟妹懷著自己親侄女的情況下,依舊痛下狠手,將她放逐出自己所在的世界?
是人類與高等龍族間的種族矛盾沖突,還是其它什么復雜的情感糾葛?
“我姑姑愛上了自己的弟弟,并自認必將是他的妻子和孩子的母親。”拉赫洛不知是看穿了艾格的疑惑,還是本就打算全解釋清楚,總之絲毫沒給他胡思亂想的余地:“但我的父親卻始終不肯接受,堅持要尋找血親以外的配偶。在這種情況下,當母親懷上我的消息傳到她耳中時,便一下子點燃了我姑姑的全部怒火,不可避免地引發了后面發生的一切——你干嘛做出那副奇怪的表情?難道你認為,神祇一般強大和超然的存在,也會受你們凡人那些古怪而亂七八糟的倫理約束和限制嗎?”
她聳聳肩,似是不愿在這種家丑的話題上多費口舌:“半龍半神的我,在人生的最初階段便展現出了不可思議的成長速度,早早就感覺到那道我母親終究未能跨越的界限在前方不遠處等著我,隱約可見——觸及只是時間問題,跨過也絕非難事。但,原本直奔那道門檻而去的我,卻在即將結束人生的第一個百歲時開始遇到詭異的情況:明明清楚地感覺到自身潛力才釋放了丁點,境界和實力的增長速度卻開始停滯不前,卡在了一個不該存在的瓶頸上。我多方尋找原因,甚至不惜打擾沉睡養傷中的母親向她提問,終于在幾番追索后得出答案:問題并不在我身上,阻止我踏入更高層境界的,是外界因素——我所存在的這個世界,無論是能量層級還是自然法則,都已經無法再容納更強大的個體。”
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該說這種想法是偏執呢,還是太過自信?
艾格不是提利昂,他知道什么時候可以開玩笑,什么時候必須得忍住了別嘴賤——他沒有開口嘲諷,只點點頭,靜靜地看著對方,知道必然還有下文。
“別問我為什么非得追求更高境界而不能靜下來好好過日子,我不會回答這種蠢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向你一個凡人描述這種被束縛得呼吸困難的感覺,但一個例子能幫你理解我的困境:同一種魚,在小河與湖泊里生存成長,所能達到的大小是不一樣的——而我卻是被養在了魚缸里!魚缸內的資源和大小決定了我的極限,這個世界無法承載和支持我繼續邁向高境界的本能追求和渴望,在這種情況下,除了打破魚缸跳到江河湖海中去這條路,我別無選擇。”
艾格心中一動,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之前追問還有沒有機會和辦法回去時,對方讓自己稍安勿躁——原來不止自己一個人有類似的念頭!
“這就是您之前所說的:因為忙于進行,而無暇搭理寒神的那件事?”艾格謹慎地發問,渾然不覺自己下意識就使用了敬語 “沒錯,我在尋找辦法,重新打開世界間的通道,回到我母親被放逐前所在、同時也是我父親生活的那個世界。一個能孕育供養出我父母這樣強大生靈的世界,不管是小河、湖泊還是大海,都絕不會比魚缸更糟糕。”
果然,拉赫洛也在尋找回“家”的辦法,但既然今天這場對話能發生,那說明,她多半還沒成功。
“您不擔心自己姑姑的威脅嗎?她既然能出于嫉恨出手偷襲放逐你母親,再見到你,難保不會再…。”
“別以為就你聰明。”拉赫洛哼了一聲,“我當然準備了應對的手段——只要撐過最危險的進入和尋親階段不被發現,待找到我父親,我不相信得知真相的他,會任由他的姐姐繼續傷害自己的女兒。但事實是,關鍵難點根本不在‘回到那個世界后該怎么辦’,而是——‘怎么回去?’。”
對啊,怎么回去?
盡管討論內容似乎已經隨著拉赫洛的故事變得離題萬里,但艾格總算等到了自己感興趣的部分。
“據我母親所言,‘于世界間穿梭’在她原先的世界是門獨立的學科,是一項罕有人能熟練運用但確實可以掌握的深奧技能。遺憾的是,她的專精方向并不在此,因而對其一竅不通…這意味著我沒法從她口中獲得指導或支持,一切都得全靠自己來。在她去世過后不久,我便開始了這項浩大的工程:嘗試在沒有任何旁人能提供幫助的情況下,獨立研究并掌握空間系的法術。”
“我花了幾十年搞清楚所謂空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再花了幾十年找出將能量作用于其上的原理和方法…但當我最終靠自學成才在這一領域有所建樹,計算一番后卻得出結論:撕裂空間所需要的法術強度,遠遠超出了我在這個世界所能擁有實力極限——想打破魚缸,需要更強大的力量;但想要增強力量,卻又偏偏得先離開這個壓制我潛力的魚缸…我陷在一個無法可解的死循環里,空間這堵看不見摸不著,無形無狀卻牢不可破的墻像籠子一樣將我死死困在這里,讓我絲毫動彈不得。”
艾格吸了口氣,既為這糟糕的結果無奈,又為對方嘗試離開這個世界的努力過程咂舌:也就是半神半龍,一出生就近乎不朽的她,才能有無盡的時間和精力來死磕這么一項…近乎無望的工作吧。
也不知,是否正是這枯燥而無聊的研究過程,才讓她漸漸有了眼下這樣一個:明明喋喋不休自己的傾訴欲望都極強,卻非要蓋上個“獎勵”的外衣,還時不時就要逼人問自己問題好讓談話繼續下去的怪脾氣?
“您最后放棄了?”漸漸有些摸著對方性格的艾格,開始放開膽子加入到互動中來。
“沒有,糟糕的推算結論確實讓我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好在我最不差的就是時間。在暫時放下這一念頭把注意力轉向其他方面,在另外一些領域也進行了若干時間的鉆研和摸索達到一定高度后,事情奇妙地應驗了那句我的子嗣們創造出的諺語:‘每條大路都通向瓦雷利亞’。”
拉赫洛用絲毫沒有情緒起伏的語氣,輕描淡寫地講述著自己那足夠凡人來來回回死十幾次的碰壁和再起歷程。
“首先,我找到了母親當年被放逐來到這個世界時進入的準確位置…就在如今長夏之地和殘余的瓦雷利亞半島間、煙海里懸于半空中的某個點。那里的空間因我母親被放逐而入遭受了劇烈的破壞,盡管已經被空間的自我愈合能力修復,但穩固程度較其它任意處依然要低許多,是最容易突破的點——經過推算,雖然在那里撕裂空間所需的法術威能依然在我能達到的程度之上,但至少不再像原來那樣差了兩個數量級而只剩下幾倍,讓我至少看到了解決問題的曙光。”
“之后,我在非空間魔法領域,為打發時間而進行的一些探索和嘗試,則讓我漸漸意識到一個自身的性格弱點:因為血脈的強大,我從小只靠自身的實力便能解決一切困難,嚇退任何敵人,爭取到一切想要的東西…但正因如此,我太過于相信和依賴自身個體的力量,卻反而忽視了工具和幫手所能帶來的便捷和助力。我總是下意識地陷入一個誤區:如果一件事我辦不成,那這件事就是不可能實現的。”
她揮手遙遙撥動面前的星球,將它從維斯特洛正對兩人的姿態調整到另一個角度,讓厄索斯大陸瓦雷利亞半島的位置處在視野中央——和艾格所見過的地圖不一樣的是,這個瓦雷利亞半島是完整的。
“在認識到這一錯誤觀念并努力克服它后,一切都豁然開朗:我確實沒法靠自己單獨施展魔法便撕裂空間,但借助提前布置、建造法術強化裝置和建筑等方法,任何施法者都能依靠外力,在特定的位置對特定的目標施展增幅強化后的特定法術,讓法術強度遠超個體所能實現的極限!這樣復雜的手段在通常的生活和戰斗中都毫無實用意義,因為以固定設施施展魔法需要冗長的準備步驟且無法應對意外。但,當目標是一道‘既不會躲也不會逃’的空間裂隙時,它就有了用武之地。”
“又花了數十年深入鉆研輔助魔法后,我最終設計出了一個超大號的法陣,用以吸收匯聚天地間的游離能量增強我所要施展的空間系法術。如果它能順利建設完成并投入運作,所能產生的能量強度,將足以撕裂任何一個被打開過的空間裂隙…嗯,相應的代價就是,想完成這一布置需要天文數字的人力和數不盡的魔法材料資源,絕不是個體所能實現,不管多強。這本該是阻攔我前進的一大難題,但有趣的是:在我這來來回回折騰想辦法的數百年里,我的子嗣、子嗣的子嗣、子嗣的子嗣的子嗣們…他們靠著繁衍和半龍半神血脈的優勢,在我渾然未察的情況下,便悄悄建立起了一個他們稱之為‘瓦雷利亞自由堡壘’龐大的國度,且在我完全沒插手相助的情況下便幾乎征服了已知世界所有排得上號的原生文明,造就了一架巨大、完整而高效運轉的統治機器,正好能成為我這個龐大設想完美的幫手和助力。”
“在我以始祖身份的逼迫要求下,我的子嗣后代們從世界各地抓捕俘虜來無數的勞工,掠奪收集來堆積如山的魔法物品和施法材料…最終,我以十四火峰為陣眼,瓦雷利亞腹地的廣闊平原為底座,建成了一座從這一頭都沒法望到那一頭的巨大空間撕裂法陣。”拉赫洛手指輕點,他們腳下瓦雷利亞半島上,一串高大山脈的位置亮起了一個環繞群山的龐大圓圈:“在一個魔力潮汐達到最頂峰的絕佳時機,我啟動了這個為之折騰了上千年、光動工建造都進行了數十年的龐大法陣,抽干了近乎半個世界的魔力,釋放出了一個遠超我能力極限的空間魔法,狠狠地扯開了我母親進入這個世界時造成的空間裂痕。”
看著拉赫洛所繪制出的那個完整的瓦雷利亞半島,再回想自己在穿越前后所看到的另一個版本的冰火世界地圖,艾格忽然感覺背后一陣發涼:他想起來兩份地圖間的不同之處在哪了——面前這女子聲稱自己建造過的那個超級穿越法陣的中心,十四火峰及周邊區域,現在應該是一片名為煙海,島嶼密集的汪洋!
一個令人震驚的結論瞬間擠入艾格腦海:那場導致自由堡壘覆滅的“末日浩劫”,成因可能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他強忍著內心悸動,小心翼翼地詢問以確認自己的猜測:“是不是…然后法陣出了什么意外,誘發了十四火峰前所未有的劇烈噴發…導致瓦雷利亞半島部分沉入海底,自由堡壘從此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