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后冠鎮防御戰后南下追擊是預料外的臨時決定,軍團上下根本來不及像艾格往常離開時一樣巨細無遺地提前做好總司令缺席時的安排,這是來自贈地上下信件積壓在后冠鎮卻沒有人轉運至身處軍中的艾格,最終導致遲遲得不到回應的詹姆怒氣沖沖地從冰峽港翹班跑回來的原因。
把玩了會小公主送的獅子布偶,艾格將它揣在懷里回了私人辦公室,開始處理離開這幾天里囤起來的信件。
總得來講,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除開詹姆那幾封語氣愈見急躁的詢問信,便是冰峽港和長夜堡內游騎兵對失陷要塞的戰后偵查和長城沿線最終戰損統計。
由于影子塔等緊挨長城的西線要塞通過上墻階梯及時撤走了婦孺,這場人鬼大戰贈地的最終人員損失較艾格的先前預估要低了一點——陣亡和重傷徹底失去戰斗、勞動力的人員數堪堪卡在了一萬不到,整個贈地的人口減員算是沒超過四分之一。
不到四分之一,看上去不多,可一旦考慮到這損失的人口大半是1540歲間的青壯,且以男性居多,用“損失慘重”來形容又毫不為過。唯一能聊以安慰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因為敵人的特殊性,這損失的九千多人口里死亡占了絕大多數,重傷反而稀罕得很——雖然慘烈,但陣痛咬咬牙忍一忍也就過去了,總好過人類間的漫長戰爭那樣:曠日持久、破壞生產,還制造出大堆殘廢需要治療和照顧——不僅時時刻刻拉著人們回憶過去,還給整個社會的恢復和重新開始運作增加負擔。
信件雖多,但大部分重復而有先例可循的事務性內容其實都有亨佛利這個贈地總管事先在北面標注了往常的處理方案,艾格所需做的就是簽字確認或否決。
大堆雜務匯報里,來自東海望的一封引起了艾格的特別注意。
原先他以為約恩·羅伊斯是在海豹灣強烈寒潮來襲導致的海面封凍和船只側傾事件中意外身亡——幸存逃回東海望的最后一批幸存者確實是這么宣稱的,守夜人官方原先也打算接受這一說法。但誰也沒想到的是:從封凍海面上繞過長城進攻東海望的那支尸鬼大軍,大概是十分急于按夜王制定的戰術規劃對長城東部進行閃電攻擊,以至于從凍住在冰層里的那幾艘戰船旁經過時,壓根沒有停留片刻將被困船內的剩余士兵揪出、消滅并轉化。
而凍了超過一米厚的海豹灣近海水域,冰層也沒在戰爭結束后解凍。
以上兩個因素導致的最終結果便是:當南方的長湖之戰勝利結束,危機解除后長城沿線的守夜人開始小心翼翼地離開要塞外出偵查巡邏,東海望的偵察兵驚訝地發現——靠海幾里的冰層依然結實可靠,可供大隊人馬通行。再過一會…又更驚訝地發現——在長城入海段向東里許的地方,除冰隊被風刮翻凍在冰里的船只中,被困的剩余除冰隊隊員,盡管又渴又餓,卻依然活著。
由此,丑陋的真相浮出水面:沒能跟著幸存者們一起返回要塞的除冰隊指揮官,不是意外身亡,而是被貪生怕死的自家兄弟給從背后陰了。
卡特·派克在信中向艾格原原本本地匯報了調查結果,并告訴他沒死的主從犯已被逮捕,向他請示處理方式。
處理方式?當年威瑪·羅伊斯可不是自己害死的,就這樣艾格回到黑城堡后都經歷了一番斗智斗勇才脫險,如今證據確鑿的襲擊上官,還能怎么處理?
若那叫齊特的混蛋殺的是其它隨便哪個守夜人軍官,結局都不會有什么差別——明正典刑,公開處死以儆效尤罷了。但偏偏是約恩這個和自己有仇,且還有許多家人在世的前任家主糟了難——得到真相固然值得欣慰,然而調查結果未免太拿不上臺面:約恩剩下那兩個兒子聽說自己父親是被一個流氓從背后悶棍…不,悶錘敲死的會有何感想?他們會不會懷疑此人是自己指示,自己下令處死兇手也是為殺人滅口?
煩躁了一小會后,艾格意識到:自己根本沒必要太過在意此事。與羅伊斯家和解只是百忙中的一步閑棋,失敗又如何?別說符石城在公義者同盟叛亂被勞勃鎮壓后在谷地地位一落千丈,就算它是谷地之主又如何?在龍加火炮的強悍組合面前,一切舊貴族都只是輪子面前的螞蟻罷了…如果這冤家解不開,那就碾過去!大不了為安全著想,一輩子不去谷地便是了。
他靜下心來,回復了卡特·派克,命他冷處理此事:在東海望單要塞范圍內審理,處死主犯并懲處隱瞞包庇者,守夜人官方對外依舊維持“約恩是戰死”這一說法。谷地那邊則讓派去的使者秘密解釋…想來,若約恩那兩個兒子要臉,也會更希望自己的父親是“與異鬼奮戰而死”的。
一封接一封,堆積的信件公文在注意力集中、思路亦清晰的處理下飛快地減少著。天黑大概三四小時后,艾格將這一項工作完成。放下筆后,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決定在開始處理下一件事關贈地運作和南征安排的工作前先干點別的,放松下高強度消耗腦力后略感勞累的精神。
他高聲叫來了門口的守衛:“去,告訴阿莎·葛雷喬伊,我現在見她。”
阿莎·葛雷喬伊,海怪之女,這位北境嫌麻煩而扔給守夜人托管的不安分囚犯,曾經通過勾引男性看守套出艾格的準確歸期,從而在總司令返回后冠鎮的第一時間在大門處堵住他并提要求…
一番操作雖騷,結局卻是撞在鐵板上:不僅加入守夜人的要求被殘忍拒絕,甚至連向她泄露消息的守衛也被逆向追索調查出來,一通處罰調離崗位后換上了女性矛婦,讓阿莎前期好一番人際關系運營全成了白費力氣。吃了那一趟教訓,這個女船長如今顯得安分了許多:她不再嘗試在路上“偶遇”或堵截艾格,而是老老實實通過下面的侍衛轉達求見的要求。
如此乖巧,艾格反倒不太好意思拒而不見了。當然——更重要的因素還是:席恩·葛雷喬伊在長湖血戰時因為獵殺第二任異鬼之王表現太過突出而被槍打了出頭鳥,阿莎作為他的親姐姐…無論哪種意義上都算是烈士家屬的存在,給予一點優待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似乎是在坐等艾格召見,侍衛離開后沒多久便將求見者帶了過來。
和上次見面相比,女子這回手腳上不再有鐐銬和鐵鏈,身上也從贈地尋常的民婦棉襖換回了她自己的緊身皮衣褲,即使包裹在保暖衣物內,整體身形依然線條明銳、凹凸有致,仍舊有吸引異性目光的本錢。而同樣沒被十幾個月的囚禁磨損變形的除了身材——還有氣質和驕傲,艾格能從她依舊明亮的眼神和臉上不服輸的倔強中看出來。
她敲門進入,睜大著眼睛與艾格對視了一會,率先開口問候:“總司令大人,晚上好。”
“嘿嘿。”剛在肚里夸你是條女漢子,你就這樣打臉,艾格感到有趣地笑了一聲,“你不是從來都直呼我名的么,什么時候也改口了?”
整個后冠鎮里只有阿莎會喊他的全名——艾格·威斯特,是以他對此印象還頗為深刻。一向嘴硬的人忽然換尊稱,這種明顯的示弱反倒而讓他有點不習慣——更準確地說是警惕起來:“算了,不和你開玩笑。我命人解除你的鐐銬腳鏈,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我自由了。”
“沒錯,你自由了,但這份自由是我這個‘代為監管者’自作主張給予的,史塔克家可沒松口,我提前說清這一點,免得日后再發生烏龍。”艾格點點頭,“這待遇是你的弟弟拿命換來的,他在人鬼大戰中的英勇表現,用兩支光明使者來獎勵都毫不為過。我決定用其中一部分來轉換為你的自由身,想必他就算活著也不會反對的。你作為席恩最親近的家屬,他取得后冠鎮箭術大賽亞軍的那支龍鋼箭獎品,我也不打算吞掉,現在它是你的了。”
“我該說謝謝?”
“隨你高興——差點忘了,你現在不是囚犯了,坐吧。”上下打量一番阿莎后,艾格聳聳肩,指了指桌對面的椅子繼續說道,“你現在可以做選擇:取走那支本該屬于你弟弟的光明使者自行處置,或者將它出售給守夜人官方,取得一筆現金以供生活用。現在尚不清楚一支龍鋼箭該價值幾何,但為安全著想,我建議你先取一百金龍以內,我以守夜人總司令的人格擔保——該是多少錢就是多少錢,將來你隨時可以回來找守夜人,要求取回與市場價的差額。”
“多謝總司令大人的慷慨。”阿莎皺著眉頭,干巴巴地說出了這句話,猶豫一下后拉開椅子坐下,兩雙令人嘆為觀止的大長腿相互交疊翹起二郎腿——該死,她都快忘了上次自由地做出這個動作是什么時候了,爽得哼哼一聲的同時,差點鼻子一酸掉下淚來:“難道,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得離開贈地?可我現在還能去哪里?”
“我說的‘走’,是指離開后冠鎮內堡——你既不再是囚犯,也不是守夜人,沒有留在墻內的資格。”艾格同樣抱胸向后靠到椅背上,處理了一晚上信件,他現在沒什么心思和人賣關子,說起話來直爽的很,“但出了內堡,你再想離開或留在贈地就是你的自由了。現在我治下的人口與疆域嚴重不符,如果阿莎小姐愿意在贈地定居下來,結婚生子為長城守軍繁育第一代原生屬民,我個人很歡迎。”
“呸!&¥#!”艾格發誓他說這段話時是認真的,但阿莎卻感覺受到了嘲弄,她柳眉倒豎,咒罵了一句男人聽不懂的鐵群島俚語,然后大概也是回想起自己的身份位置,怕艾格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后生氣翻臉,趕忙話鋒一轉:“留著你那破箭去忽悠別人吧,我不稀罕!別以為我這次求見你是來祈求釋放和施舍的,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討論一個嚴肅的問題!你有沒有考慮過——鐵群島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