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像小孩子一樣訓了句的丹妮莉絲全然沒有還嘴的想法,被艾格所獻計策的驚天氣魄震撼過后,緊隨而來的是久違的心跳感覺——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心動到底是對這個所謂“大王領計劃”,還是對面前守夜人總司令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豪氣。
對她這樣一位不甘平凡、渴望青史留名的女王而言,說對這個計劃不憧憬向往肯定是假的…可惜,心動歸心動,這規劃聽上去實在太像是天方夜譚般的空想,一路打過來的她立刻想起了其中存在的軍事方面問題:“這片‘大王領’確實物產豐饒,人口眾多,但這樣一片完全無險可守的平原,又該如何防守,才能應付可能的外來進攻?”
“外來進攻從何而來?您可是要打破歷史車輪的人,難道不該是——整個維斯特洛都是您的國,‘普天之下,莫非女王之土’?大王領外的地域就算不是您直轄,也全是您的臣屬,東南西北四境守護不應該再像原來那樣,僅僅是承認您的身份,而應該是替您看守偏遠國土的管家!”艾格聳聳肩,接著說道,“所以您的問題應該是:假如在久遠的將來,這些剩下沒被納入王領的大領主們心懷不臣,意欲反叛時…王政府該如何進行防御和抵抗。這才確實是個好問題,所以,這個‘大王領計劃’,還有接下來的附屬部分——制衡。”
“還是您祖先的統治為您創造好了的條件:在伊耿征服前,那些氣候環境惡劣或土地較貧瘠的王國,自成一體,人口一直都保持在低位。而如今呢?北境、西境、多恩數百年來的基本和平,讓它們已經習慣于從河灣、河間地購買糧食,再也不會因災害或凜冬就餓死大片居民。而谷地雖然勉強能自給自足,卻也僅是因為氣候良好土壤肥沃,單位面積產糧更多罷了,由于山谷內地勢的狹窄和耕地面積的不足,注定了這種現狀維持不了太久——人口的增加,一方面讓這四地的實力變強,但從另一方面想,也讓這四地對外界的依賴變得更大,只要陛下控制住了糧食這條命脈,就扼住了大王領以外全部自治領的咽喉。”
“當然,只憑糧食不靠譜,陛下依舊得給四地再戴上一些‘枷鎖’和‘項圈’,才能讓您的繼承者們也后繼無憂:北境民風彪悍,軍隊戰斗力強,我的建議是分治和牽制——將山地氏族連人帶地劃給贈地,同時改變法律,宣布已經日漸乏力的守夜人制度終結,長城守軍從此直接由中央派遣和發糧餉,直屬王室。通過削弱北境實力、在其背后安插這么一支駐軍、監視諸侯一舉一動的方式,扼殺其‘聚兵南下’的可能;西境:盛產黃金,富甲天下,您一定聽說過泰溫公爵發布‘黃金管制令’以掌控西境經濟命脈集中資源進行戰后重建的消息,陛下只需依葫蘆畫瓢——但把規則稍做改變,即:七國的黃金,不管是誰家的,只要超過一定的量,就必須交由銀行保管,而銀行的大金庫必須設于王都內——即,維斯特洛的黃金,可以不是您的,但實體卻必須大部分在您手中。當它們的主人使用它們時,只需把黃金從一個房間搬到另一個,卻永遠不會離開王領,就從根源上消滅了任何人憑借財富策劃陰謀,危害您統治的可能。”
“北境和西境素來強大,必須得專門制定方針應對…而對谷地和多恩就無需太過擔憂了:前者雖然勝績優良,卻多是因為站對了隊而非自身強悍,國小民寡,論實力只能算中游,多少年了還連自己內部的高山氏族都沒收服,十幾年來攢下的些許家底也在不久前的公義者同盟反叛中敗了個干干凈凈…只消一支守軍遏住血門,強大的王家海軍控制海運和海鷗鎮對外貿易,再下令以瓜果蔬菜和馬匹上貢王室,用這些與糧食無關的作物占據其有限的耕地面積以增加其對外界的糧食需求,它便翻不出任何浪花。至于多恩…呵呵,‘多恩壯士密如沙’的口號雖響亮,連伊耿都沒能征服它的功績也堪稱傳奇,但說到底,多恩人不過是擅長憑借沙漠打游擊戰,光腳不怕穿鞋總能耗到贏罷了。人口稀少資源貧乏,出了自家的窩便屁都不是,同樣只需遏住兩個山谷隘口,控制糧食供給,他們到世界末日也不會成為權力場上的主角…”
“哦,差點沒想起還有個鐵群島…嘿,彈丸之地、跳梁小丑,忘了也罷。”等火炮上了船,這幫強盜引以為傲的鐵艦隊便什么都不是。艾格心想著,又喝了口已經冷掉的葡萄酒,長嘆一口氣:“但,在這里我又不得不提——陛下在有生之年準備多少花招和手段,萬一后代不爭氣那便都是虛的。只有自身實力強勁,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把控了維斯特洛最富足的地帶,又在剩余四國的脖子上套上韁繩,在此良好局面下再發展生產力,很快,王室就將有多余財富以維持起比都城守備隊更大規模的常備軍。在江山穩固的基礎上再勵精圖治發展科技,永遠保持先人一步,統治便將萬世無憂。”
房間內安靜下來,艾格把該說的都說完了,靜靜地坐在原位,輕松地抖著腿,愜意地一邊啜飲美酒,一邊欣賞著不僅貌美驚人、同時也是世上最有權勢的年輕女王那——絕世容顏…被自己忽悠瘸了的思索表情…以及這兩者間構成的奇妙反差萌。
為什么艾格上次在龍石島相見時,寧愿惹惱丹妮莉絲也不獻上這些計策?為什么當成功把丹妮莉絲哄下龍引入后冠鎮的塔樓時,他會心中竊喜?為什么他要強調別把今天的談話內容告訴其他任何人?
很簡單:他的這一番雄偉藍圖,看似處處為丹妮莉絲考慮,為她“打破車輪”的理想量身訂造,實則摻雜了大量私貨,避重就輕地只談利不談弊…忽悠下見識閱歷皆稀松平常的小女王綽綽有余,可但凡瓦里斯、培提爾這樣的老江湖在場一個,都必然會迅速指出他一番高論中的問題和疏漏。那樣,他不能順暢裝逼把小女王唬得一愣一愣事小,萬一被辯斥得灰頭土臉、大失顏面,那就完了。
艾格對自己斤兩相當清楚:除開遠超常人的見識和知識量,自己在權謀和政治上的手段心計絕不可能與太監和小指頭相較,這場戲想要達到的最佳效果——是讓丹妮莉絲以為自己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戰友,碰上了舉世難覓的高人。讓她忽然發現:世上還有一個人,能給她其他任何人都給不了的東西,從而在與丹妮莉絲相逢晚他人一大步的情況下,迅速在她心中獲得一定地位,乃至另眼相看。
想完全實現目標,這場會談就必須在沒有任何外來干擾的情況下一對一進行,若能在艾格的地盤上,讓他再加一層主人翁對賓頂點小說的心理優勢,那便更棒了。
后冠鎮的這座小塔樓,簡直不能更完美。
再崇高的口號和事業,也比不上利益更能贏得忠誠。生產力發展會讓蛋糕變大,但份額卻永遠不會從100變成101,想在這場游戲里分一杯羹,偏居一隅完全沒上臺面的艾格首先要做的就是:消滅部分貴族階級——把一些玩家從牌桌上踢下去,為自己和追隨自己的守夜人勢力騰出些空位來。
而之所以是勸說女王搞“大王領”而非征服全境直接跑步進入集權時代,那原因就多了。直接從封建割據跳到中央集權,理論上自然是利益最大化,但大一統王朝看上去美妙,卻有一個極大的弊端:其規則會從一套復雜的利益分配、交換和互相制衡,變成簡單的“贏家通吃”,而這種沒有制約的特性,會讓權力斗爭的殘酷性空前提高。
如果把七國比作一個棋牌室,那艾格這個穿越者就是忽然闖進來的賭神,憑借預知劇情、了解人物性格以及本身眼界和知識量的優勢,他擁有著如同開掛般的牌技。但技術雖好,他在這個棋牌室里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外人,大家遵紀守法地在牌桌上按規則正常玩,他能夠賺得盆滿缽滿…可一旦掀翻桌子砸掉棋牌室玩起大亂斗,根基不足的他并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這留出來的東南西北四大自治領…于公,是穩固王權,讓維斯特洛的統治架構從一種模式向另一種模式平穩過渡的保障和壓艙石;而于私,又是艾格的一份個人保險:一旦將來大業得成,這尚未擺平的四國,就是自己養來自重的“寇”,是自己免于陷入兔死狗烹困境的依仗…更別提,這四國中的北境和西境,和自己還算頗有些交情。
艾格作為一個“外國人”,即使手握殺器,名震七國,也不可能沒名沒分地就忽然跳上桌當莊家。他需要一個“跳板”來蹦出贈地:支持史坦尼斯國王是最糟糕的選擇,費力不討好;而南方那個小伊耿艾格又完全沒什么了解,難保到頭來一場空;自己手里握著的喬佛里·拜拉席恩倒是一個好棋子,但宣稱其為正統然后起兵的話…在打穿北境、河間地與泰溫匯合前都等于是孤軍奮戰,“亂亻侖生子”的聲望減持,更是讓游戲變成地獄難度。
綜合考慮下來,丹妮莉絲便成了最好的選擇:艾格對其脾氣性格略有了解,她也掌握著一支還算可觀的武裝力量,最重要的是…
艾格深吸一口氣,無奈地承認:女王的外掛對自己生效了,盡管在理智的表層他仍保持正常…但在潛意識深處,他隱約意識到,自己其實已經把“投靠龍女王”作為第一、乃至是最終決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為她服務了。只要她再伸出一次橄欖枝,自己一定會接。
不過,抬頭看了眼丹妮莉絲的糾結表情后,艾格又笑了:大家半斤八兩罷了,你憑借著那股無法解釋的吸引力套牢了我,我又何嘗不是靠提供一個無比美妙的前景套牢了你?小指頭和瓦里斯雖然都是頂級玩家,但局限于自身眼界、利益和階級屬性,無論他們怎樣絞盡腦汁,都沒可能為女王獻上比“大王領規劃”更能令她心馳神往的計策。
自己抓住這個丹妮莉絲離開幕僚落單的機會,不留余力地給她塞了一桌山珍海味…由奢入儉難,往后,另外兩個玩家把“封建領主”這窩窩頭做得再香再甜,她也只會覺得索然無味了。
艾格敢斷定,無論女王如何權衡利弊、分析得失,最終都會向潛意識里的強烈渴望和向往屈服,走上自己給她畫好的路!
本月的第一天,七月計劃七萬字,另: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