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客客氣氣地請進龍石堡大廳,卻稀里糊涂激怒了初次見面的龍女王。更糟糕的是,這一切還不是因為艾格犯了什么錯…是丹妮莉絲自己把自己惹毛了。
感謝完帶路并一番東奔西走將他們安頓妥當的彌桑黛,艾格帶著怒氣和急切,絲毫沒有耽擱便來到隔壁梅麗珊卓的房間。
“是你硬要說服我來龍石島見女王,怎么整場下來反倒一聲不吭,凈站在我身后當背景?”艾格通常不會用這樣沖的語氣和女巫說話,但眼下的情況容不得他鎮定自若,“現在我們往好聽點說是休息,實際上卻形同被扣留,待到明早,又該怎么給龍女王答復?答應她的條件,先前的一系列安排頃刻全成廢招,回去立馬得背著叛逆之名一邊迎戰異鬼一邊想著怎么向山地氏族解釋和應對史塔克家的怒火;而若是拒絕,被下逐客令趕走倒還算簡單,要是那坦格利安女孩瘋病一犯將我打入牢房甚至一刀砍頭,長城在沒有總司令指揮的情況下迎來敵人的最終進攻,那可就滑了大稽了!”
實際上當然還有第三種方案先假裝答應,待一切事情辦完,安全返回贈地后再毀諾。這樣,至少確保自己不會為某個愚蠢的原因而被耽擱在距長城千里之外的龍石島,趕不上最終一戰而讓太多籌備化作無用功。
但以這種“卑鄙”的形式脫身,方便則方便矣,于丹妮莉絲對自己觀感的破壞卻幾乎是毀滅性的。龍女王也許不會為他一個謊言興師動眾騎龍跑到長城去燒他,可一旦用了這招,自絕于女王線,那君臨的這場鐵王座之爭無論誰輸誰贏,將來都鐵定會成為艾格踏出贈地的阻礙和敵人,可以算是最糟糕的選項。
“慌什么。龍女王接見的是你守夜人軍團總司令,我一個祭司有何資格開口插話?”話雖如此,但梅麗珊卓看上去也有些憂心忡忡,“女王一定是對你的來意產生了什么誤會,我入夜后會去與馬奇羅好好談談,搞清楚發生了什么。”
“馬奇羅,是那個站在女王寶座旁陰影里扮雕塑的大黑個子?”艾格見梅麗珊卓能這樣不假思索地便叫出一個自己壓根沒印象的人名,立馬意識到了什么,“是他讓你帶我來見龍女王的?你們光之王的祭司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通訊方式?算了…我不想逼你向我解釋這些內部秘密,但記住,丹妮莉絲來不來贈地幫忙無所謂,但我若不能盡快返回主持大局,一切就真全完了!”
一番討論后,梅麗珊卓說服艾格稍安勿躁,回房等她的消息,自己則設法與同在城堡內的另一名紅袍祭司進行了聯絡。
白天的會見不歡而散,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愉快的共進晚餐。動也沒動龍石堡廚房送來的食物,梅麗珊卓一直等到天色變得完全漆黑,才推門而出,拐了幾個彎后來到一個沒有侍衛看守的高塔頂,見到了在此地等候她的馬奇羅。
一個是隨守夜人總司令而來的貴客,另一個則是龍女王信任的顧問,他們本沒有必要把見面搞得這么鬼鬼祟祟。但一切保密措施都是有意義的,因為接下來這里將進行的,是一場高階紅神祭司間的對話。
紅神教信徒千千萬,祭司也一抓一大把,但要成為“高階祭司”,卻要滿足兩個苛刻條件一、在魔法和戲法上皆取得一定造詣;二、實現與拉赫洛的雙向溝通,證明這一點并獲得所有同僚認可。
雙向溝通的意思是不僅能被動地從火中看到東西,而且能通過祈禱和獻祭…獲得拉赫洛的神跡回應。
聲稱自己能做到這一點的祭司有許多,但真正困難且關鍵的地方在于向其他高階祭司證明這是“神跡”而非“把戲”,從而獲得認可。
和尋常人對普通宗教、神廷的想象不一樣的是,古往今來無數高階紅神祭司間通過互相溝通交流早已達成共識他們的神真實存在這一點雖然毋庸置疑,但不知為何——拉赫洛并不會將神諭通過某一人集中高效地傳達到凡世間,而是會通過火焰廣泛且毫無規律地向所有信徒展現一條條呈碎片樣、彼此難尋關聯的信息,緩慢而低效地引導信徒們的行為。
正因為數量稀少且從火中看到的信息各不相同,在紅神教內部這一小撮被稱為“高階祭司”的最核心信徒中,等級并不存在,沒有人是凌駕于其他人之上的“光之王代言”。同樣由于數量極其稀少,“民主”在高階祭司內部也能輕松實現。他們通過交換觀點、少數服從多數的形式,來決定宗教整體活動的走向瓦蘭提斯大紅神廟的至高牧師本內羅,他被稱為“至高”,不是因為他是宗教領袖,而是因為他是所有能與拉赫洛進行溝通的高階祭司中資歷最老、把戲也玩得最好的一個,于是被選出來充門面并主持神廟面向普通信眾的俗務罷了。
至高牧師并不是高階祭司們的上級,充其量只能算是“大哥”。本內羅有權對馬奇羅、梅麗珊卓這樣的高階祭司進行調遣和分配工作,但同樣的…一旦后者們對拉赫洛傳達的信息有自己的解讀,同樣可以選擇不接受指揮,離開神廟前往該去的地方、在不給多數派高階祭司帶來麻煩的前提下進行自己認為有必要的工作,神廟并不會進行阻攔或干預。
梅麗珊卓因為堅信自己會在龍石島遇見預言之子而來到維斯特洛,馬奇羅也因為與本內羅觀點一致而前往奴隸灣并自稱受至高牧師指派。也正因為有一半以上的高階祭司同意丹妮莉絲才是預言之子,所以紅神廟的世俗和輿論資源才會在“龍母派”的指示下傾斜并支持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的事業,而艾格那邊卻遲遲等不來任何實際的援助。
但即使存在分歧,高階祭司間也絕不會起爭吵或沖突,除了慣例和潛規則如此外,更重要的一點在于不同高階祭司從火中看到的內容雖然不盡相同,卻從不會彼此沖突和矛盾——真相只有一個,他們通過交換信息和討論,來決定自己是成功說服對方還是被對方說服…或是繼續保留意見。
和通常在人前神神叨叨的偽裝不同…高階祭司間的這種“溝通”,會十分迅速而高效,毫無保留、干凈利索,且坦誠直白到不使用任何技巧和花招,確保百分百毫無錯誤或疏漏地傳達需要傳達的信息。
也正因為如此,這種談話的每一句都可能包含大量絕不能外泄的機密,不能被偷聽走半句。更別提兩個本該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祭司,卻像懵懵懂懂的孩子一樣聚在一起交頭接耳,交換彼此所見、討論預言真偽…以及該如何用各種方法手段引導各自手中信徒行為——這會極大影響他們形象的畫面,絕不能讓即使是預言之子在內的哪怕自己人聽見看到哪怕一眼。
況且,這城堡里,可還有不算自己人的家伙存在。
馬奇羅感應到了女巫的到來,不需要回頭看,他知道是梅麗珊卓。
“你見到龍女王了,有什么感覺?”
“不得不承認,很神奇。”梅麗珊卓走到馬奇羅身邊,同樣向城堡下方遠處的龍石島軍港望去。忠于女王的艦隊即使在夜間也不停止巡邏,碼頭上和島嶼四周,到處是星星點點的燈火,人影幢幢,“我見過其他擁有坦格利安或黑火血脈的人,龍王的后代們身上確實會存在異于常人之處,但從沒哪個能給我如此強烈的感受,這是你的手段?怎么辦到的。”
“不是我的手段,這是宿命的力量,她就是預言中的王子,她的歌就是冰與火之歌。”
“放一放誰才是真正預言之子的討論吧,告訴我,為什么今天那個坦格利安家的女孩在見面中表現得如此異常,說話也顛三倒四?傳說眾神像拋硬幣一樣來決定一個坦格利安是瘋狂還是偉大——她是硬幣的另一面?”
“就我目前所見不是。”馬奇羅搖搖頭,“她今天表現得有些不正常是我的原因,我告訴女王她所能取得的最強大的追隨者馬上會來拜訪她。我們今天打斷了會議立刻接見你的總司令,丹妮莉絲甚至為此換了件衣服…結果他不是來宣誓效忠的,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且讓女王很尷尬——他到底為什么不肯答應女王的條件?”
“最強大的追隨者?你憑什么做出的判斷。”
“我在火焰中看到了他與女王并肩作戰。”
“我也看到了女王用龍焰擊退尸鬼的畫面,但僅此而已。”沒錯,火焰中展現的景象從不互相沖突,這回也沒例外。但艾格和丹妮莉絲到底是以什么關系站到一起…男主女輔、反之、抑或皆不是?梅麗珊卓見過無數同僚由于虛妄的判斷而做出錯誤的預言,他們一廂情愿,卻誤以為自己的解讀是光之王的意圖——馬奇羅在魔法上的造詣高于自己,但在預言解讀上一直都是她略勝一籌,但愿這次也一樣。梅麗珊卓用責怪的語氣道“艾格不可能答應白天女王提出的條件,在帶她回維斯特洛前你應該做做有關七國形勢的功課,你知道現在北境和贈地那邊是什么狀況嗎?”
馬奇羅沒有生氣,更沒有問為什么,高階祭司間的溝通尤其強調坦誠,當梅麗珊卓使用“不可能”這樣的確定性詞匯時,那就意味著事情在這一點上沒有商量余地。
而這糟糕透了。
“我確實不知道,維斯特洛的局勢變化太快了,我掌握的信息仍然停留在勞勃國王駕崩前后的時間。如果守夜人總司令不向女王宣誓效忠,北境又與女王為敵,那即使是我也很難說服她北上前去參與那場終焉之戰。”
“那是你的問題,若女王最終沒有北上參戰,那就說明她不是預言之子,你應該明白這一點。”梅麗珊卓毫不客氣地說道,“而我和守夜人總司令,不能在龍石島耽擱哪怕一天,明早必須離開前往君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