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林女王,安達爾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大草原的卡麗熙,解放者,龍之母,不焚者,風暴降生的丹妮莉絲·坦格利安…就這樣忽然扔下偌大一個攤子,在這創業未半的關頭獨自一人溜之大吉了?
女王騎龍東去那天,聞訊趕到金字塔頂的培提爾·貝里席,望著黑龍落地處踏裂的石板和空蕩蕩的女王居所,幾乎失態到破口大罵。
沒錯,黑龍是三條龍中唯一體形已經大到足以長途載人的那條,它因為思念母親而神奇地去而復返,很難保證下次再出現會是什么時候,所以丹妮莉絲才會顧不上與議會商量,便抓住這次機會——跳上龍背直接騰空而去。
她想要盡快掌握馭龍術,將魔龍投入戰爭,將血與火帶給敵人,出發點完全是好的。可——淵凱的大軍尚未退去,瓦蘭提斯維護奴隸貿易的艦隊也仍在航向奴隸灣的路上,在這么一個強敵環伺、危機重重的關鍵時刻撂挑子,這蠢女人…就真的不怕學成歸來時,已經一個追隨者都不剩嗎?
不管內心多么暴跳如雷和恨鐵不成鋼,培提爾最終還是回歸理性,并采取了最正確、最有利于女王的措施:謊稱其身體不適無法上朝,封鎖她騎龍離開彌林的消息。
遺憾的是,紙畢竟包不住火,丹妮莉絲失蹤的消息還是很快擴散開來,甚至因為官方封鎖消息反而演變出了多個版本的離譜傳聞,為了辟謠,女王之手到頭來還是不得不公開露面解釋丹妮莉絲的去向。
然后,事情很快便順理成章地向糟糕的方向發展而去。
不殺但驅逐頂層貴族,轉而扶持次等貴族進而實現對彌林的良好控制。這條計謀能實現的最重要條件便是:要有足夠的力量來阻止舊貴族們的反撲并制衡新上位的次等貴族,防止前者打回來復辟或后者站穩腳跟就過河拆橋、反水自己當主人。
而實現這一制衡的,是無垢者的武力、被解放奴隸們的擁護愛戴,以及三條龍帶來的傳奇聲望。
身為半途加入者的小指頭對無垢者沒有指揮權和影響力;在日常統治中扮演黑臉的他更是不受自由人喜歡;至于三條龍…和坦格利安沒半點血緣關系的人想也不要想。
本來,與丹妮莉絲日漸默契的配合已經漸漸開始讓他產生了“這坦格利安姑娘還算值得輔佐”、“一切都在好起來”等感覺。但隨著前者的不辭而別,培提爾再次陷入最糟糕的孤立無援狀態,他必須得獨力奮戰。
自由民見不到他們的解放者,請愿者無法將訴求和意見向女王面述,關在金字塔底部深坑內的綠龍白龍見不到母親…
以上都是小問題。
一個月、兩個月…隨著女王離開日子的增加,有關她已遭遇不測的言論便甚囂塵上。
首先動心思的是城內的新貴族們,丹妮莉絲驅逐原先的舊貴族幫助他們上位固然是好,但受一名專斷女王統治的滋味卻不好受,若能自治自然是上佳。
然后是心懷鬼胎的投奔者,不久前趕來密林的多恩王子,居然仗著自己身體里也流淌著稀薄的“真龍血脈”,趁丹妮莉絲不在在一伙傭兵的攛掇幫助下試圖偷龍,可惜兩條被囚禁的龍似乎不認他這個遠親,反而一口吐息把他燒了個七分熟,并毫不客氣地逃出了深坑。
至于城外尚未退去的淵凱大軍,也在聽聞消息后,迅速考慮起了另一種方案——女王的缺席讓彌林的防御比先前更加脆弱,他們當然希望趁機攫取更多利益:已經達成的和平固然美好,但奴隸生意目前正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和“淵凱一家獨大”比起來,控制整個奴隸灣做更大的生意,收益豈不更可觀?
城內城外,各路人馬的心思皆活絡起來,局勢一步步向無底深淵滑去。在這“自由彌林”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培提爾·貝里席做出了平生最大膽的決定之一:先下手為強、安內、攘外同步進行,在瓦蘭提斯的艦隊抵達海灣前,武力懾服蠢蠢欲動的新貴族,并擊退城外的淵凱大軍,為可能還活著的女王爭取時間。
他親赴無垢者兵營,曉以大義、痛陳利害,最終說服無垢者指揮官灰蟲子同意在沒有女王調令的情況下越過程序率兵出擊,聯合忠于丹妮莉絲的傭兵團在某一天的黎明時分出城主動迎戰。同時城內自建的自由民軍團也趁夜發動政變,控制軟禁城內勢力日漸強大的新貴族,待城外戰斗塵埃落定再予以釋放。
平生頭一回——明明對軍事毫無實際經驗的前君臨財政大臣居然指揮起一場戰爭。質詢專業人士并經過討論和推演,核心議會一致認可:采取行動,勝率不足半;坐以待斃,死路一條。
這是一場沒得選擇的豪賭,但有趣的是,勝利卻來得比想象的要輕松。
淵凱大軍在包圍彌林前很輕松地便拿下了被丹妮莉絲帶走無垢者、殺死奴隸主后陷入一片混亂的阿斯塔波。戰斗結束得如此之快,但贏家卻受到了預料不到的打擊:阿斯塔波城內陷入混亂后爆發的瘟疫,隨著淵凱軍隊的到來而傳染到了他們之中,并隨著行軍一直被帶到了彌林城外。
圍城數月,隸屬不同奴隸主而沒有統一指揮的淵凱軍隊,一個挨一個扎營結成長蛇陣,上百處分散的營地拼湊在一起形成一座絲綢和帆布之城,大致呈新月形包圍了彌林城。在擠得如此緊的情況下,瘟疫也隨著奴隸、傭兵乃至妓女的走動漸漸擴散傳播開來,表面上看來大軍浩蕩,其實底下早已人心浮動、軍紀形同虛設、戰斗力降到冰點。
更神奇的是,培提爾居然還等來了完全沒預料到的——來自海上的側翼配合:一小支從千里外趕來迎接女王的鐵艦隊,在葛雷喬伊家的維克塔里昂帶領下,在彌林打算主動出擊前的同一天抵達了奴隸灣。鐵船長把從維斯特洛而來沿途俘獲的十幾艘商船作為第一梯隊駛向淵凱艦隊,最好的鐵民戰士埋伏在船艙里面——丹妮莉絲沒有海軍,后者對來自海上的突然來襲毫無準備,很快就被這些莫名其妙的商船靠攏…接舷戰打響。隨后撲過來的是四十幾艘鐵艦隊戰船,很多淵凱船只被直接撞沉,剩余的也大部被俘。殺紅眼的鐵民戰士順勢登陸,從碼頭沖擊淵凱大營!
此時,淵凱軍隊將大營扎成一長條,從彌林城下一直連綿到奴隸灣港口的缺點便暴露出來:鐵民在港口登陸后便毫無緩沖地直接殺入大營,淵凱軍隊完全沒有時間整隊防御,混亂以人為介質傳遞,以比瘟疫更快的速度,頃刻間傳遍了整個大營。
見此情景,培提爾作為彌林守軍的指揮官自然是抓住機會,下令悄悄出城、已經在墻下列陣完畢的無垢者提前發起總攻。
西側,鐵民開始登陸大肆砍殺;北面,世界上最訓練有素的無垢者結陣發起沖鋒;大營內,數個典型的墻頭草傭兵團見狀倒戈;頭頂上,那被愚蠢的多恩王子放出地坑的綠龍和白龍被鐵民的號角和火光吸引而來,不斷盤旋噴吐著火焰。
在這樣的多重打擊下,即使是最精銳的軍隊也很難扛住,更何況一幫來自天南海北湊起來的雜牌軍?培提爾·貝里席見證到了在維斯特洛絕無機會目睹的大場面:數倍于己方軍隊的淵凱大軍兵敗如山倒,上萬的士兵尚未接戰便扔下武器,除了扎營在最東南角的一小部分得以趁亂逃脫外,近乎全軍覆滅,無垢者傷亡僅千余。
城外的戰斗,甚至早于城內的政變結束。
培提爾嘆了口氣,將關于戰斗過程的回憶從腦海中甩了出去。盡管沒有親自上場,但作為女王之手和最高指揮,那次勝利確實是值得夸耀吹噓的輝煌戰績…但眼下,藍波蕩漾的港口內,新的敵人又已經鱗次櫛比、遍布海面。
和淵凱相比,瓦蘭提斯艦隊不僅規模龐大,船只也更龐大堅固,鐵艦隊的戰船大小甚至不足以與之進行接舷戰。其上所運載的軍隊雖然數量不多,卻更訓練有素。他們在控制奴隸灣的水域后便在安全距離外扎營,數百艘戰艦將忠于女王的彌林船只和那支袖珍鐵艦隊逼得躲在河道內。掌握制海權后,他們便開始不斷收攏敗兵、深溝高壘,等待后續部隊的抵達。
瓦蘭提斯軍隊的數量雖不足淵凱大軍的一半,但接受專門訓練、遵從統一號令的他們,對彌林的威脅,卻絕不下于原先之敵。
最精銳的無垢者死一個少一個,在對方看上去無意攻城的情況下,培提爾沒再故技重施地策劃出城主動決戰,而是固守城池,從后方派遣小股的隊伍與拉扎爾人貿易換取糧食,靜待女王歸來。
今天是女王騎黑龍東去的第一百零七天。自己返回維斯特洛的唯一希望,此時此刻在哪,做什么…或者說,還活著嗎?
頭頂上,魔龍伸展著翅膀的巨大投影又掠過了女王的露臺。女王騎著黑龍而去,因為一場愚蠢偷龍行動而被釋放出來的綠龍白龍卻將大金字塔頂當成了窩,無論是狩獵還是玩耍,最終都會回到這里休息。最初的緊張和膽顫過后,女王的仆人和彌林的居民們漸漸發現它們并無攻擊人的傾向和意圖,也就漸漸習慣了他們的存在。
只是,飛得這么低以至于影子都掠過露臺的情況,倒還真是少見。
培提爾心生疑惑,抬起頭來,以手遮擋著陽光,尋找起白龍或綠龍的身影來。
然后,他的心突然猛地一跳。
視野中那條剛剛飛過他頭頂的龍,既不是淺黃的韋賽利昂,也不是碧綠的雷哥,而是另一個黑漆漆的大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