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神棍說話就這點不好——和梅麗珊卓一通聊完,艾格仿佛得到了許多有用信息,但又分不清其中有多少是自己被誘導腦補出來的。從接風晚宴上離開,艾格決定先去干點計劃中的、實際有用的事情。
把艾莉亞送回安排好的房間,他跑到招待所去見了隨梅麗珊卓和他的追隨者們而來的犯人們。后冠鎮尚未建起地牢,就算有,也不會把身份已經是“守夜人新兵”的政治犯們關進去——在給普通居民們準備的宿舍中,艾格與自己叫得出名字的兩人見了面。
華納·布克威爾,原舊城門守備隊長,鹿角堡伯爵的侄子。那日藍禮攻破君臨,就是他最先率親信士兵放棄所守的城門回頭拿下了紅堡,才讓史坦尼斯無路可退,無奈地將鐵王座拱手讓給了弟弟藍禮。
可惜…才享受了個把月的功臣待遇,隨著藍禮暴斃這家伙又從天堂墜入地獄,一下被送到守夜人這里來。
收益和風險,永遠成正比,任何人都得愿賭服輸。
作為家族重要成員和繼承人之一,如果沒有赴西境滅獅的王領軍“遲遲不回歸勤王”為前提、以及家族的默許和撐腰,華納是不可能敢背叛坐在鐵王座上的國王發動兵變的…按理說,和艾格更熟的布克威爾伯爵本人更該披上黑衣才對。但這些老牌王領家族做事就是這樣滴水不漏:任史坦尼斯的法務大臣怎么查,都絕對找不出布克威爾伯爵“授意侄子背叛君王”的任何證據來;而王領軍遲遲不歸又“確實”是沿途遇上了各種各樣的麻煩;加上在藍禮死后變臉重新投向史坦尼斯夠果斷而迅速…
總之,布克威爾家族通過斷腕的方式,和前一次站錯隊一樣——在付出慘烈代價后,避免了被連根拔起的命運。
賈曼·布克威爾沒撈出去,又送進來一個華納,布克威爾家也真是流年不利…而和鹿角堡的領主有相同情況的,還有其余一堆王領諸侯。
另一個熟人…是艾格助提利昂跑路而被捕時的獄友,亨佛利·希山,來自西境的私生子,為蘭尼斯特家管理在君臨生意的會計。
和王領狀況形成反比的是:西境在遭遇圍毆一下回到解放前后,通過宣布中立一下從旋渦中逃了出來…在藍禮死后,泰溫親自寫信給史坦尼斯,請求花重金贖回在君臨之亂中被艾德抓捕的西境貴族。
正打算率軍南下對付黃金團和提利爾家的史坦尼斯在巨大的軍餉壓力下,同意了這筆交易。
從明顯高于正常情況的贖金數額上來看,泰溫其實是變相地向史坦尼斯示好并交了保護費。不過,僅有擁有貴族出身的人才有幸能回西境,像亨佛利這樣的私生子或是平民百姓,就沒那么好運了。
“當初誰說‘絕境長城那鬼地方,誰愛去誰去’來著?”艾格對亨佛利開玩笑道,“怎么又變卦決定要加入守夜人了?”
“娘的,有點身份的人都被泰溫贖走了,史坦尼斯又不想養我們這些犯人,居然動了讓我們去龍石島挖礦的主意。”亨佛利滿臉幽怨:“我也是在蘭尼斯港長大的,礦工那日子是人能過的么?龍石島這地方連跑都跑不掉——與其鉆在暗無天日的礦洞里干死干活,然后不知道哪天就累死埋骨于荒山…還不如賭一把到長城來,哪怕死,也能得個痛快。”他聳聳肩,承認道:“當然——聽說你回了長城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兄弟我可是來投奔了,你看著辦吧。”
“哈哈…放心,自然不會虧待了曾經的難兄難弟的。我回頭就問莫爾蒙要人,說什么也得把你這人才弄到后勤部來。”
“人才不敢當,我也就會管管賬罷了。”
贈地,尤其后冠鎮,現在不就缺能管賬的人?亞姆雖然腦子也聰明,但畢竟是礦頭家出生,沒受過專業培訓,讓他一個人負責打理后冠鎮諸多事宜,還要替自己辦這辦那,有多辛苦艾格看在眼里,早就想找人來替他分憂了。如今有合適人選送上門來,再好不過。
“艾格大人真是好眼光啊。”華納在一旁酸溜溜地冒出一句,“抱上了史塔克家這條大腿,有他們撐腰,如今在這里呼風喚雨,儼然一副贈地之王的模樣…你早知道史坦尼斯必然會贏,怎么不告訴我們?”
“守夜人不偏不倚,布克威爾爵士這話我可聽不懂了。”
“別裝了,那天你跑到紅堡里,當著我面帶走那小侍從,叫什么‘艾力’的?真當我猜不出是誰么!”華納哼了一聲:“我一開始確實沒認出,但后來藍禮和瑪格麗滿君臨找艾德公爵的小女兒,我就心生懷疑,想把這事報上去的…但先和我們家老爺子打了個招呼,結果他親自發話,讓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不然…”
還有這些內情?
艾格背后一寒,但隨即反應過來:誰知道對方說的真假呢?若真有此事,當初在君臨就該以此為把柄要挾自己讓出守夜人產業的更多利潤了,何必拖到今日才說?更有可能,是華納直到前兩天在贈地重新碰上離家出走的艾莉亞,才認出其身份并想起當日之事,故意編故事想讓自己欠人情呢。
世上當真沒有不透風的墻,但若不是艾莉亞這臭丫頭亂跑,本該能瞞得更久的…這下一來,自己連河灣地都不怎么敢去打交道了。想到這里,艾格肚子里的火又騰一下復燃起來。
“你們在說啥呢?”亨佛利·希山聽得一頭霧水。
這些事情說破無益,艾格現在是要拉攏自己將來的誓言兄弟,他搖搖頭:“行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別再提了,大家相識一場,既然來到長城,說什么我都會多加照顧。布克威爾爵士…你披上黑衣時已有騎士身份,多半會加入游騎兵或是擔任某個新啟用要塞的指揮官,這個我左右不了。但在長城生活中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能解決的,我一定幫忙。”
華納嘆了口氣,他確實抓住了艾格一個把柄,但眼下藍禮已死,提利爾家自身難保,就算捅出去又能怎么樣,史坦尼斯國王還能為這事赦免自己?更別提現在自己是在別人地盤上,今后日子過得怎么樣,恐怕還得仰仗對方…這樣想著,他的肩膀便塌下來:“那就先多謝了。”
“別灰心,這屋里都是自己人,我不妨透露點信息給兩位。”艾格沒忘了自己此行來的主要目的:“我兩年前在海上航行遭遇船難,順洋流飄到維斯特洛,上岸后只因為餓極偷了兩個土豆便被送來了長城。自披上黑衣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以正當的方式離開長城,擺脫守夜人身份。”
“前一個目標你不是已經達成了么,結果你還是跑回來了。”
“沒錯,第一個目標我已經達成了,常人也許會滿足于頂著守夜人首席后勤官的身份在君臨享受一輩子舒服生活。但我不是常人,我有野心,有未竟的夢想,有家中等待我的父母親人…我不滿足于此。我希望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地脫下黑衣,再弄一艘新的、堅固結實、屬于我自己的遠洋船只,下日落海向西航行,回到家鄉!”艾格臉不紅心不跳地滿嘴跑著火車:“而經過努力,我現在正不斷逼近目標,我有信心——在有朝一日,必定能實現目標。”
“哇哦。”亨佛利贊嘆一聲,“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呢。”
“我希望的是能建立一套完整的、普遍適用的守夜人退出機制。這套機制一旦建立起來,意味著每個被迫披上黑衣的守夜人都有機會享受到…”艾格看了一下布克威爾爵士的表情,繼續說道:“而這一點,不解決眼下長城面臨的防務危機是不可能辦到的…而我對如何處理此次危機心中已有定計,但需要支持和配合——只有大家都精誠合作,共同渡過難關,才有可能實現最后的目標。”
亨佛利聳聳肩:“我是無路可走了來投奔你的,當然什么都支持和配合你咯。”
艾格朝自己的老獄友點點頭,卻轉頭看向布克威爾爵士——亨佛利雖然是贈地緊缺的管理人才,但他的態度只能代表他個人,而華納·布克威爾,卻是可以影響此批被迫披上黑衣的全部王領貴族…超過一打將來的守夜人中層指揮官的。
華納·布克威爾皺眉看著艾格,他也在君臨這個泥灘子里混過,當然察覺到其中異常——他們將來會宣誓加入守夜人軍團,一旦成了“誓言兄弟”,彼此間互相支持照應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壓根用不著特別跑過來說一大堆,然后刻意提出這一點。
“建立一套守夜人退出機制,說得輕巧,具體該如何辦到?我們這些得罪了國王的倒霉蛋,也有機會能享受?”
“暫時保密。”其實是暫時完全沒有頭緒,但不斷擴大增加影響力總不是壞事。從梅麗珊卓身上艾格學到了一點——在合適的時候保持神秘和故作高深,往往能有奇效:“但我向你保證,這套機制將完全適用于任何守夜人,而我,現在正一步步逼近目標。”
目睹過艾格在君臨從無到有地建立起守夜人產業,華納完全沒法質疑對方的自信:“明白了…我,和那些同我一起受難被放逐到這里來的朋友們,將是你——守夜人首席后勤官堅定的暗中支持者。”
有欲求的人最好對付,值得慶幸的是:并非每個人都像詹姆那樣打定主意當個好守夜人,于是油鹽不進…亨佛利和華納都接下了艾格畫的餅,還同意將其分發給同一批落難的其余王領貴族和西境人士。
到目前為止,艾格在守夜人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才剛剛追上其它幾名頂層軍官,好不容易對得起“首席”二字,他不想滿足于此駐足不前,今天,他為更進一步——建立自己的小團體而開了個好頭。
辦妥一件要緊事,艾格松了口氣,與兩個舊相識告別,開門踏入冰冷的贈地黑夜中,頂著寒風快步走回自己房間,脫下大衣,給壁爐里加了幾塊柴火,準備上床睡覺。
“師傅,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來啊。”
艾格被艾莉亞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四顧,沒找到人,最后才發現女孩居然鉆在被窩里,只露出個頭,揉著睡眼,一副剛剛被吵醒的模樣。
又要跑來和自己睡?艾格惱火地瞪大眼睛:“不是說肚子不疼嗎,又要干嘛?”
“我…房間里的爐火都要熄了,好冷啊。”
“爐火要熄了就自己加柴啊,什么都要別人做?”
“可是我屋里沒找到柴唉。”
“噢…好吧。”艾格張了張嘴,這顯然是亞姆沒把事情安排好了。但已經有那么多事要忙,實在不好為這點小事責怪這位后冠鎮鎮長了。他走到床邊,替艾莉亞掖了下被子,提醒自己面前是個剛剛失去父親的小姑娘,莫生氣,溫柔一點:“被窩里暖不暖?”
“暖。”
“那好,你今晚就睡這吧。”艾格揉揉女孩的頭:“但有些事情,我們現在必須說好。”
“嗯。”艾莉亞鼻子嘴巴都埋在被窩里,只露出半個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盯著艾格。
“離家出走真的很危險,你一時痛快,關心和愛你的人急得徹夜難眠。我很生氣,我現在要你保證,以后絕不再這樣做。無論去哪里、見誰、干什么,都必須要告知家人,最好派人陪同保護,就像在君臨時上劍術課那樣,行嗎?”
艾莉亞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過分,乖乖點頭:“我保證。”
“好,還有第二點。你是一個女孩子,不要為了點屁大事情,就往我的…或是其它任何人的房間和被窩里鉆,你這樣不僅給自己帶來危險,也真的超容易給別人帶來麻煩——是真的麻煩,不是開玩笑,懂?”
“噢…對不起啦師傅,我知道了。”
“嗯,如若再犯,就別再叫我師傅了。”艾格也不知道這熊孩子能記住多久,只能指望威脅管用,她也真的懂了:“今晚你就睡這吧,我去找別的房間。”
“啊?”艾莉亞把整個小腦袋都探出被窩,似乎為自己鳩占鵲巢感到不好意思:“不用那么麻煩嘛,就一起睡最后一個晚上吧。”
有個貴族少女暖床無疑是挺旖旎的體驗,但現在后冠鎮人多眼雜,艾格可不想自己的事業為這么個滑稽的理由而毀于一旦:“上次不就說最后一個晚上?怕冷就好好躺著吧。”他走到門邊,重新披上外套,回頭道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