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明,以下一切計劃都建立在父親大人您——有辦法讓勞勃‘出局’的情況下。”
提利昂胸有成竹地說道,隱約感覺哪里有點怪怪的——放在一年前,他絕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以這種輕松的口吻與他人討論弒君。腦子總是越用越靈的,管理守夜人產業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不僅鍛煉了自己的能力和頭腦,還對他的性情和思維方式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所謂國王,如今在提利昂眼里已經不過是個比公爵更高一級的貴族了。為了蘭尼斯特家的生存,勞勃必須去死。
“在開始計劃之前,我們得先給自己留好后路——做好逃亡狹海對面的準備。”
“蘭尼斯港有的是船,你說準備,難道仗還沒開始打,我們就先往船上裝財產么。”泰溫出了口鼻息,不悅地說道:“若計劃進行得不順,隨時可以逃走,這是我的保證。”
“我相信您父親大人。既然后路已有,接下來就要定戰略目標了——很明確,不可能打贏,我們要做的就是想法拖時間,拖到我們在紅堡內的人成功弄掉國王,君臨生變為止。”桌面上擺著一張地圖,奈何提利昂手短腳短實在指不到,只能踩著椅腳之間的腿連桿爬到椅面上,別人坐他卻站,才勉強夠著:“最后通牒上的時間是十天,名義上是給我們考慮的時間,實際上卻是在給六國反應余地,谷地平叛剛剛結束,軍隊再次召集起來不會太慢,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我們現在要考慮的第一個問題是,若要主動出擊,以誰為目標,具體如何動手。”
“緊挨西境的河間河灣地,皆是七國重要糧倉,隨便沖進哪一處搞破壞,皆能打亂他們的集結和后勤。”凱馮皺眉說道:“若真要選一個,那非河間地不可了…雖說河灣地有的地方莊稼甚至能一年三熟,糧草物資之豐饒遠勝河間,但他們的實力太強,若主動招惹,只怕引火燒身,反倒會死得更快。”
“叔叔考慮得很周到,河灣地絕不能去碰。”提利昂站在椅子上,俯身在地圖上指了河灣地最東邊的岑樹灘:“勞勃當年起兵造坦格利安家的反就犯過這錯誤,他原本能直接北上攻擊君臨或與盟友匯合,卻非要帶兵西進,先跑到提利爾家的地盤上去耍一回威風…想著打個大勝仗,好讓河灣地保皇軍不敢東進攻擊風息堡。結果不但目標沒達成,還被藍道·塔利僅帶著前鋒就直接擊潰,連命也差點送掉,一時成了笑話。”
確實是個笑話,但勞勃最終贏了,甚至現在又要來對付蘭尼斯特家,想到這里,任誰也笑不起來,只由著侏儒繼續發言。
“河灣地是個很有趣的地方,它的面積、物產、資源和兵源數量皆位列七國第一,是維斯特洛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當年伊耿·坦格利安可能就是看出了這一點,才刻意以近乎羞辱的方式,讓被滅族河灣王的管家來當新的高庭公爵,好讓河灣地內部之間互相制衡…這招真是老練而毒辣,自認出自‘青手’血脈的眾河灣貴族對提利爾家的上位根本不服氣,互相串聯形成了許多派系,對封君陽奉陰違甚是不恭——這導致提利爾家空握著幾倍于我西境的紙面數據,在整體實力上反倒被我們壓了一頭。”凱巖城的會議廳成了提利昂一人的舞臺,他自顧自地分析道:“但這幫河灣王后裔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出奇地排外——自己人之間隨便怎么斗都可以,外人不能摻和。每次一旦有非河灣地的外來者嘗試插足,立馬就會團結起來一致對外。不碰他們…最多是一個提利爾家為即將到手的王后之位出兵出錢主動賣力,可一碰了他們,那便瞬間得罪了整個河灣地。擰成一股繩的河灣地貴族,那可是股相當恐怖的力量…到那時候,哪怕其余五國只看戲,光他們就夠咱喝一壺的。”
“而河間地則不然,包括徒利在內的所有家族皆實力平平,既無強悍軍隊,又無出彩服眾的英雄人物,只因霍斯特公爵給兩個女兒都找了好親家,手下封臣都服服帖帖。唯一的刺頭佛雷家,不久前又得了羅柏·史塔克這個稱心女婿,這下也絕也不再和封君,自己的親家作對…這意味著:不管我們是否先動手,河間地勢力在接下來對西境的圍攻中,都會十分賣力,與其等他們聚集起來增加對我們的威脅,不如先殘,既給北境軍隊到來時的后勤增添麻煩,也削弱狼魚鷹三家聯盟的實力,為下一步的計劃鋪路。”
先打河間地,這個戰略和泰溫心中計劃一致,他點點頭,示意提利昂繼續說下去。
“打河間,也得明確我們到底要什么…西境這邊什么資源都不缺,我們只差軍隊和時間。主動出擊,不是去攻城略地,而是去‘搞破壞’。”提利昂說道:“只派精銳又行動迅速的騎兵,遇到小股河間地軍隊就殲滅,主力則果斷繞開,不和他們打正面消耗,與此同時,盡可能多地燒毀即將成熟的莊稼和屯糧倉庫,但盡可能地少殺人…尤其是婦孺。待到谷地和北境軍隊趕到,便會面臨一個滿目焦黑遍地狼藉、卻有無數張嘴巴嗷嗷待哺的河間地,這樣,他們便不但沒法就地獲得補給,還得設法搞來糧食,養活盟友家麾下的平民。這一來一去之間,可就能拖延不少時間!”
瑟曦不喜提利昂,見他像家長一樣在這場家族最高內部會議上侃侃而談出盡風頭,不耐地皺起眉來。相較之下,她身旁的詹姆反倒目露奇色,他早聽說過提利昂聰明的傳聞,但極少真正體會到這一點,剛才聽說要主動出擊還嚇了一跳,待弟弟說完計劃,卻發現聽上去蠻像回事!
泰溫冷漠地點了一下頭:“想得挺周全,還有?”
提利昂盯著老爹,翹起嘴角:“此番備戰,傭兵沒以往好找吧。”
“以往蘭尼斯特家有征召消息,七國上下的流浪武士和自由騎手無不蜂擁而至,但這回…面對一場沒人看好的戰爭,即使提高承諾傭金,來的人也只有以往的一半。”凱馮無奈地搖搖頭:“待到開戰,我們手里可供任意調動的主力很可能只有以蘭尼斯港衛隊和預備隊為核心擴編的本家軍隊,外加幾千雇傭而來的外援,即使立馬開始召集農民操練新軍,時間上也來不及…遭遇戰和先頭幾把都好打,但隨著六國主力進場,我們很快會毫無還手之力。”
“新軍得訓練,但在這場戰爭里最好別指望他們。待到六國軍隊突破金牙城一帶和秧雞廳勞勃還不死,我們直接就可以上船跑路了,再多新鮮訓練出來的軍隊也救不了我們。”提利昂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必須在這兩道防線上拖上盡可能長的時間,除了防守,還得騷擾。派能說會道之人出海前往石階列島和厄索斯的自由貿易城邦,雇傭海盜和傭兵團…他們可能不愿意來西境和六國大軍正面相抗衡,但讓他們在后方燒殺搶掠騷擾維斯特洛東海岸線的話,卻還是可能辦到的。”
提利昂湊過身子,用手指在狹海靠維斯特洛的一面自北向南劃過,從最后壁爐城沿著北境海岸線劃向谷地的三姐妹群島,再滑向海鷗鎮、龍石島,繼續向風暴地進發,抵達多恩之后,繞著維斯特洛最南端打了個轉,又掠過了西海岸的舊鎮和盾牌列島:“自北向南,我們的傭兵和海盜將騷擾襲擊北境、谷地、王領和多恩所有靠近海岸線的家族和城堡…河灣地先不要碰,太遠也危險。金庫里有多少錢,今次就全拿出來吧,留著只能陪我們進棺材了。我們將不惜代價,發動一次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傭兵和海盜戰爭,成千上萬的強盜和傭兵將從七國每一處能登陸的海灘上岸,他們也許攻不下任何一座城堡或要塞,但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我們敵人最大的牽制和麻煩。”
提利昂停頓了一會,看了看桌邊另外四人的反應,補充了最后一句:“而且,我們絕不承認這些海盜和傭兵是我們請來的。”
用屁股都能猜到幕后主使,不承認有什么用?凱馮打了個冷戰,平生第一次被自己這個侏儒侄兒嚇到了,才一年多不見,提利昂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讓他變成了這么一個狠角色?
“此計一出,我們可就真再無回頭的余地了。”蘭尼斯特家的二把手擦了擦汗,擔憂地望向兄弟,心里覺得這還不如把詹姆和瑟曦送出去砍頭:“泰溫,我覺得這計劃…有點…太冒險了。”
泰溫沿著提利昂在地圖上畫出的那個“鄉”形曲線看了又看,臉色愈發陰沉。
世人皆以為他冷酷無情、雄才大略且老謀深算,但這不過是泰溫為自己披上的強悍外衣。他很清楚,自己壓根沒有外界以為的那么無所不能。面對前所未有的危機,泰溫也心慌、也緊張、也想要屈服息事寧人…但作為家長,他不能表露出來——而一張永遠不笑的死人臉,便是最好的掩護。
回顧一生,自己不到二十歲便代表蘭尼斯特家參加了九銅板王之戰,依靠才干出眾的朋友、忠誠的侍衛和散財雇來的優秀傭兵,他在這場戰爭中獲得了不少歷練和軍功…回到西境,經過了戰爭洗禮的他又憑雷厲風行消滅了不敬的雷耶斯和塔貝克兩大家族,隨著“卡斯特梅的雨季”傳唱,世上只剩他自己一人清楚:戰爭伊始時他壓根沒打算屠滅封臣。
騎上獅子便再難跳下脫身,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按著眾人的印象扮演一個極度強勢而冷酷無情的凱巖城公爵,憑借戰爭履歷和整頓西境累計的聲望,一年后便被命名為國王之手。
年輕的他沒有治理七國的能力,但憑著虛心聽從幕僚和謀臣建議,他很快成為一名合格的首相…待七國在他任內變得安定繁榮,“強勢”、“驕傲”和“殘酷”等標簽便如影隨形,再也難以擺脫。
為了符合眾人給自己貼上的這些標簽,也為保持權威和威懾力,冰冷堅硬的外殼跟隨了泰溫一生,但在內心底的最深處,一團烈焰始終在熊熊燃燒:見證了父親的昏庸軟弱給家族帶來的屈辱,泰溫對家族榮譽和威勢有著近乎病態的追求——他無法想象自己接受鐵王座通牒將詹姆和瑟曦送出的場面,“失去了驕傲的泰溫”,“被七國上下嘲弄和鄙視的蘭尼斯特家”,還不如消失!
泰溫面色絲毫不變,暗地里卻咬了咬牙:“我們最多還拿得出不到一百萬金龍,備戰需要一半,五十萬金龍,足夠發動你所謂的這場最大規模的騷擾戰么?”
“明顯不夠,一百萬金龍都不一定行,但我們可以先用足夠誘人的定金騙得那些海盜和傭兵們先出手,至于對內的戰爭所需,能打白條的打白條,實在不能的嘛…我有些別的辦法籌集。”提利昂爬下椅面,重新坐了下來:“有一個來自落日海西的守夜人,教會了我金錢游戲的原理方法。在君臨實踐了幾個月后,我自認已經掌握了基本的玩法…只要父親您一聲令下,我將開設維斯特洛第一個銀行,有著‘有債必償’名聲的我們,是世上最容易把這個游戲玩轉的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蘭尼斯特銀行。”
開銀行?泰溫何嘗沒起過這個念頭,但對此一竅不通,又找不到相關人才,這才至今未辦此事…提利昂忽然說他會?
“父親大人若有所懷疑,晚上我們可以秉燭夜談,好好聊聊這金錢的游戲。”提利昂看出了泰溫的憂慮,“襲擊河間地能為我們爭取幾天時間,海盜和傭兵的敵后騷擾也會影響六國大軍的集結速度和士氣,金牙要塞和秧雞廳兩道防線能守住幾天尤是未知數…但無論怎么拖,該來的最終還是回來,最終決定蘭尼斯特家存亡的,是刺殺勞勃的成功與否…以及他死后我們的對策。”
凱馮懷疑地望向了兄弟,他一向是泰溫的忠實后援,支持他的任何主意,但這回卻終于有些動搖了:“泰溫,你之前說,勞勃一死史坦尼斯和藍禮兩兄弟必會互相爭奪王位,我很懷疑——有史塔克公爵坐在鐵王座上,藍禮會不會有這個膽量?”
“他沒有這個膽量,我就給他這個膽量。”泰溫面無表情地說道:“勞勃一死,我會直接用對待國王的禮儀前去與藍禮進行談判,向他宣誓效忠并請求他給詹姆披上黑衣免死的準許。然后告訴他,我會竭盡全力為他牽制北境、河間及谷地這些聽從艾德·史塔克指揮的軍隊,為他創造爭奪王位的機會。”
詹姆暗暗握緊了拳頭,羞愧頓時充滿心間:曾經驕傲強勢的蘭尼斯特,只因自己和瑟曦的一時糊涂,如今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賭上一切,就算僥幸贏了,也才不過給自己奪得披上黑衣、被放逐到北境之北的權力。真是諷刺!
凱馮皺起眉頭:“無論勞勃怎么死,這賬都會算到詹姆…也就是蘭尼斯特家頭上來,藍禮絕不會不顧七國人的眼光,與弒君者的家族合作爭奪兄長的王位。”
“合理的擔心,但應對起來很簡單。”提利昂笑著對叔叔說,“父親只需要明確地告訴藍禮:無論他答不答應,我們蘭尼斯特家都會全力牽制狼、魚、鷹…史塔克一系的軍隊。在谷地和河間地都因為戰爭而被削弱,北境軍隊又被我們拖住的情況下,在王領有諸多朋友的藍禮若還不對鐵王座動心,那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男人了。”
計劃已定,泰溫坐在高位上,在心中仔細整理著自己原先計劃和提利昂建議中重合和不同的地方…蘭尼斯特家似乎已經找到完美的破局之法,現在還需要解決的最后一個難題就是,用什么樣的代價和條件,才能讓紅堡內那個膽小如鼠的派席爾和那幾個小侍從,同意刺殺勞勃?
“還有一件事,想想都有趣。”提利昂面色潮紅,內心有個聲音在拼命歡呼:這么多年了,終于有機會為家族做點什么,向父親證明自己了!“在我們早有防范之下,在西境碰了釘子一無所獲的那幫鐵民,等到勞勃死后,是會趁亂南下洗劫河灣呢,還是北上咬掌握著自家繼承人的史塔克家一口?也許,在合適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和葛雷喬伊家的人接觸一下。”
缺失的第182章在群內,群號在本章說內,再問自殺。
本章為二合一大章,按時間先后還債,為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