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沙爵士被艾格“請法務大臣定奪”的招數弄得毫無脾氣,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審判甫一結束便甩頭離開。倒是艾格,一直等到史林特被人帶走藍禮也離場,才帶著與自己同行的守夜人產業員工們走出王座廳,在沿途守衛的目光中慢悠悠地向紅堡大門行去。一路上時不時有同樣走出王座廳的貴族靠近攀談,或為他遇刺之險表達“慰問”、或為他方才的發言叫好。
死刑,這個結果到目前為止還算不上塵埃落定——程序上還需要經過最高人…不,國王之手的確認和點頭。最有可能出現變數的地方在于:艾德聽到自己“當眾拒絕史林特披上黑衣”這消息后的反應,國王之手對法律的解釋權高于法務大臣,若艾德認為自己越權…那杰諾斯·史林特的下場還可能有轉機。
但這僅僅是理論上的可能了,要知道…逼死史林特看似是自己,守夜人首席后勤官艾格·威斯特;但做出死刑判決的卻是國王親弟,風息堡公爵藍禮·拜拉席恩。艾德可能為一個既無背景來歷又與史塔克家毫無干系、還干了一堆蠢事的前守備隊司令——去打國王弟弟的臉,駁回風息堡公爵當眾作出的判決嗎?
不可能,就算艾德最終裁定守夜人征兵官沒有“拒絕他人加入”的資格,也一定會是在史林特被處決后、甚至很可能是私下里通知自己這個決議。
這種不用刀劍便置人于死地的感覺,出乎預料的好。
“師傅,你剛才簡直帥呆了!尤其是說‘你變成鬼來找我,我便再殺你一回!’的時候!”小孩子真是不記仇,翻臉比翻書還快,半天前還在鬧脾氣的艾莉亞,一轉眼又黏了上來,抓著他的胳膊興奮地蹭他:“我簡直迷上你了!”
艾格嘴角一彎:“停,你再怎么拍馬屁,我也不會允許你偷偷跑出來找我的。”
“哎呀,你好討厭,師傅!”艾莉亞一點小心思被看穿,頓時氣急敗壞地拿小拳頭錘他胸口,嗔惱又無奈:“人家聽你的,不亂跑還不行嗎。”
“嗯,這才是我的乖徒弟。”
眾人說說笑笑,漸漸走出了紅堡,直到艾莉亞因為不被允許出紅堡的緣故被守衛攔住,一直跟在后頭的后勤部保安隊隊長杰洛斯才開口:“大人,我有一個請求,希望得到應允。”
艾格心情正好,點點頭:“說吧。”
“史林特被處決那天,我想請大人給保安部放個假,停止訓練一天,我帶他們來城內觀看行刑。前一陣守備隊連續上門來找麻煩,在提利昂大人的嚴令下我們沒有與來者做任何肢體語言沖突,百十來號漢子被幾個金袍像孫子一樣欺負,尤其是那天在臨河門…很多弟兄都憋壞了,需要發泄一下。”
“批準,但記得換便裝,別穿黑衣,在刑場也不得喧嘩或鬧事。”艾格想了想,同意了這一要求。他想練出的是一支軍隊,第一次遇到別人上門找茬卻逼他們當縮頭烏龜,雖是出于無奈,但終究對保安隊的精氣神…或者說軍魂的培養不利,連帶著自己在士兵中的威望也直線下降。現在忍耐的成果已結出,是時候痛快地享用一回勝利果實了:“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條,讓保安隊的弟兄們記住:杰諾斯·史林特是因為違反了七國律法而被處決,不是因為‘得罪了守夜人產業’而被扳倒,首相艾德大人也不是我們或任何人的靠山…任外面風言風語怎么傳,我們自己人必須統一口徑。不得拿此事吹噓,以免給自己引來麻煩,首相大人已經找我談過話了…你管好手下的弟兄們,違者嚴懲。”
“是,大人!”此言一出,保安隊長不但沒覺得自己的老板慫,反而愈發覺得艾格神通廣大又低調謹慎,頓時肅然起敬。
半月前第一次相遇,杰洛斯對艾格這個所謂“大老板”還根本毫不在意,只以為是提利昂·隨便找的一個來冠名和當招牌的守夜人…但隨著這短短幾天來聽說和目睹的諸多事情,艾格所展現出的身手、勇氣、口才、手段和心思縝密程度,比起自己來當真是高了不知多少,有這么個老板,乖乖服從命令就好了,還用多想什么?
不管怎樣,杰洛斯現在當真是對艾格心服口服,完全以他馬首是鞍了。
艾格若知道自己在這些下屬們眼中的形象無形間便拔高到了驚人的程度,只怕會暗暗苦笑:他能活過混亂一夜,大半是賈昆和鐵手拜瓦特爵士的功勞;而史林特最終落得這個下場,是守夜人產業自身的力量、提利昂的手段、對手自己作死這三方面原因匯集到一起的結果。在這整場斗爭中,若說自己有什么貢獻,那便是首先出場豎起了軍旗,在混亂一夜里亦沒出昏招、穩住陣腳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若自己一死,提利昂又被捕,守夜人產業群龍無首一亂,只怕分分鐘就被投資人們瓜分變成歷史,若那樣…對史林特的調查和審判,絕無如此順利的可能了。
贏下這場斗爭的是提利昂運營下的資本的力量,但拋頭露面出現在第一線——無論是最初實名舉報也好,在審判中拒絕史林特披上黑衣也罷——卻全是艾格一人。伴隨著提利昂的缺席和艾格今日法庭上的一通當眾發言,有意無意間,這場勝利的一切功勞,便全被身為勢力首領的自己撿了便宜。
艾格感覺受之有愧,但也清楚:在眼下的君臨,只有他最合適領受這份榮耀。自己不但得冒領這份功勞,還得好好努力,讓自己對得起他人的信任和高看。
審判算得上迅速,但一通程序加辯論下來還是花了頗多時間,從紅堡出來時天色已經不早,一伙人該回城外的回城外,該回大宅院的回大宅院。艾格沒再去辦事處,而是徑直帶人去吃完晚餐…回了“家”。
在自己房間里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換上干凈的衣服,他久違地坐到辦公桌后,安逸地看起了下面送上來的工作匯報。
守夜人產業發展到現在,已經度過了創業階段步入正軌,具體的經營艾格已經不再抓在手中而是下放給了妮娜,而這姑娘又像“副總”一樣,只把經營中最重要的規劃和賬目攏在手里,把簡單又無關緊要的任務分派給她所挑選、培養和信任的次級下屬。
提利昂那樣的聰明人畢竟是少數,但在資本的吸引下,守夜人產業不知不覺間已經開始變得人才濟濟——當然,是以這個世界標準評定的人才。這些人創造力不足但守業綽綽有余,艾格完全可以信任他們當甩手掌柜,而不必事必躬親。
盡管如此,他還是享受那種“對產業目前運營狀況”了如指掌的感覺——為河灣和多恩開辦造紙印刷廠提供協助的隊伍已經出發;雞蛋分籃的計劃也悄然啟動:新式的膏狀口紅和香皂藥皂的生產已經開始,黑曜石作為辟邪物的雕琢和銷售更是早早準備完畢、只等龍石島把第一批礦石運來即可開工。一切進行得都如此順利,若能早點把小指頭弄死,不讓七國亂起…
想起此事,艾格遺憾地嘆了口氣,然后他的“副總”敲響了門。
“大人,您睡了嗎?”
“沒呢,進。”艾格收拾好表情答道,然后抬頭朝推門而入的少女笑笑,發現她已經脫掉黑衣,換上了寬松的居家服飾。
“艾格大人,有一些事情,白天不方便向您匯報,但我覺得有必要盡快讓您知曉,好提早準備對策。”妮娜踏入屋內,走到了桌前,然后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對了,您被關在紅堡這些天,傷口沒上藥吧,我現在幫您涂一下?”
“嗯…行。”由于傷口恢復良好,艾格都沒想起這回事,但涂一下總歸沒什么害處,這藥畢竟來自正規的醫師,并非偏方。他把衣服松開些露出肩上的傷處:“邊涂邊說吧。”
妮娜飛快從桌旁架上取來了藥罐,用手指蘸取少許,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縫合好的傷口兩側:“在您被首相的人帶走那段時間,艾里沙爵士經常跑辦事處找我了解守夜人產業的情況,我按您所說,問什么都推給您。他察覺出我是裝傻,便出示了一份守夜人總司令簽署的文件…說是守夜人軍團派他前來接手工作,要求我配合他。”
艾格心里咯噔一下,驚怒頓起:這是什么意思?守夜人總司令簽署的一份文件,不早點拿給我首席后勤官看,偏偏挑自己坐牢的時候出示給守夜人產業的管理人員?!
他強忍著情緒不動聲色:“文件上什么內容,還記得嗎?”
“我起初也被嚇了一跳,但留了個心眼,把那份證明要來逐字逐句看了一下,那上面寫的明明是將艾里沙爵士調入守夜人后勤部,留在君臨配合您的工作…根本沒有出現接替、配合什么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