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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格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尾。
他早料到自己會因為給提利昂報信而接受訊問或調查,但沒想到的是——自己準備的一堆說辭沒來得及派上任何用場,就直接就被送進紅堡的牢里,關了近一周!
五天,六天?或是五天半?在昏暗的牢房里,時間的流逝感變得模糊,唯一值得慶幸的事就是:自己是被關在一堆蘭尼斯特一起——作為“政治犯”和人質,在鐵王座與西境正式開戰前,待遇還不至于太差。
從關在同一層的獅家或宣誓效忠獅家的囚犯們的反應來看,他們中九成的人真是對瑟曦的不倫行為以及她的謀反計劃毫不知情。他們有的在牢房內不斷叫冤,有的則咆哮怒吼、要這要那、發誓出去了讓抓自己的人好看;還有的則被抽干靈魂一般枯坐在所分配到的小床一角,仿佛認命等死般默默靜坐;除開這一動一靜兩個極端,艾格覺得最了不起的,是那些仿佛無事發生,吃飽了聊天,聊累了睡覺…把牢房當成無法自由離開的臥室的人。
艾格所處的這間牢房里,就有一個這樣的怪胎,幾天下來,除了聊天外無事可做的守夜人,倒是和自己的室友之一交上了朋友。蘭尼斯特實在太有錢了,而有錢人一般比窮人更需要算賬,自己這個室友的身份是蘭尼斯特家在君臨商會的一名會計,從他口中艾格得知,蘭尼斯特家及其附屬的西境勢力,在君臨的總財富達到了驚人的數十萬金龍,將這筆財富吞下并消化后,鐵王座已經有了發起對西境戰爭的起步資金…更別提還有人質了。
“這趟首相抓了幾百個人,其中至少幾十個有貴族身份。”艾格的囚犯新朋友,亨佛利·希山說道:“西境人一向值錢,每人沒個幾百上千贖金,怕是搞不定,這便又是幾萬金龍。”
幾萬金龍,艾格暗暗咂舌,守夜人產業搞到現在,資產也不過就是幾萬金龍,其中大半還是債務和投資人的錢:“這可是打仗,如果是六國大軍圍攻西境…幾萬金龍怕也就是幾天便燒完了。”
“確實,但你別忘了,打仗攻下來的城堡,里面的財富便又是進攻者的。西境金礦眾多,富得流油,是除了河灣地以外七國最容易‘以戰養戰’的攻打對象。”亨佛利嘆了口氣:“托泰溫公爵的福,一般少有人敢動西境人錢財的腦筋,但如果有鐵王座牽頭,那硬骨頭便頃刻間成為肥肉了,艾德大人只消說一聲‘打下來城堡內的財富全歸攻占者自己所有。’那六國的諸侯和士兵會沖得比誰都快…蘭尼斯特家若既不肯屈服又沒妙招應對,覆滅怕只是時間問題了。”
艾格粗略思索一番,發現還真是如此,不由擔憂起來:若是自己冒著巨大風險掩護提利昂逃走,結果到頭來蘭尼斯特家還是輸掉了戰爭…那不是白吃苦頭?
“亨佛利,你家里人會為你出贖金嗎。”
“我姓希山,是個私生子,母親也早早就去世了,誰來替我出贖金?”
“你父親呢?”
亨佛利看起來并不想說出父親的名字,也許是不知道:“蘭尼斯港里的某個大人物唄。”
“沒人出贖金的平民俘虜,一般會是什么下場?”這個問題倒是艾格單純的個人好奇了。
“貴族之間才有約定俗成的規矩,平民享受不到…若是打仗,騎士以上身份者有被俘虜的資格,像我這樣的小人物,要么死要么當場被收編,一般享受不到牢房度假。”亨佛利撓撓頭:“至于眼下這種情況嘛,可能要看接下來事情怎么發展了。如果國王輕易攻下西境,心情好還可能放了,若戰事不順,就只有掉腦袋或去哪里當苦力的下場了。”
“如果走投無路,可以試試披上黑衣,起碼能保住小命。”
“嗨…絕境長城那鬼地方,誰愛去誰去。”
艾格本想說自己是首席后勤官,可以罩你,但想想自己此刻也身陷囹圄,哪有資格放什么大話。
兩人聊得有些口干,話題告一段落,便不再說話,靜坐了一會,門外傳來腳步聲,很快,獄卒帶著一名不能更臉熟的臨冬城侍衛來到牢房外,解鎖開了門:“人犯艾格·威斯特,出來吧,首相要見你。”
終于來轉機了,艾格朝獄友看了一眼,點點頭算是告別,在亨佛利有些羨慕的眼光中,跟海爾鉆出了牢房。
帶著手上腳上一些“限制行動的物件”,艾格跟著海爾來到了首相的辦公室,走進門內,見著了自己的最大靠山,同時也是下令抓捕自己的人…還有旁邊站著、自己的“徒弟”艾莉亞,女孩朝艾格得意地眨眨眼睛,像是在用表情說:“我救的你,感不感動?”
“史塔克大人。”當著艾德的面,艾格不敢和他女兒搞什么眼神交流。站定桌前,問候一聲,便等待大人物先開口。
“被關了幾天,腦子該清醒了吧。”首相抬眼看看守夜人,表情不咸不淡地說道:“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嗎?”
原來不是把自己忘在牢里了。
先把人關幾天,然后上來當頭就是一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嗎”,這要是一般小老百姓,只怕瞬間腿軟到把自己八輩子犯過的錯都供了出來…但艾格可是看過大量心理學科普讀物的現代人,在君臨也算有頭有臉經歷過風浪,這種伎倆,雖是第一次親身經歷,卻也清楚套路。
更何況,艾德居然還讓艾莉亞在場,這就讓此次審問變得一點都不恐怖了。
(他沒打算把自己怎么樣。)艾格直覺自己先前的判斷無誤,他在目送提利昂離開的那一刻起,便在思考如何應對今日這場訊問,最終制定的對策可以用一句話概括: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艾格按照早已制定的腹稿開口了:“大人,我確實在那天夜里殺了兩個人…但這是他們先動手的,我是被迫自衛。”
裝傻?艾德沒料到艾格會出這招,皺起眉來,面前這小子太狡猾,一下把自己要說的話都堵住了:“不是這件。”
“不是這件?”艾格張了張嘴,一副迷茫的樣子:“那是哪件?請大人明示。”
“艾里沙爵士將尸鬼送進君臨那日,你陪同他進入紅堡,又中途離開,去哪里,干什么了?”
“原來是這個,是這樣的大人,當時我看紅堡內出了大亂子,突然想起艾莉亞小姐時常會出城,到守夜人訓練新兵的地方去找人練習劍術,而且是和小惡魔在一起。擔心她會被提利昂·蘭尼斯特挾持為人質,才趕緊出城,去城外接她!”
“那天艾莉亞沒去練習劍術。”
“師傅他又不知道!”艾莉亞插嘴道:“就連我自己,也是那天早上被茉丹修女攔住,才知道你不許我離開首相塔的好不好!”
艾德不滿地看了眼艾莉亞,女孩才意識到自己不該主動替艾格說話,撅了下嘴,不再多言。
首相回過頭來,繼續盯著艾格看:“你確實可能不知道,但我派去守門的侍衛說,他們告訴你艾莉亞沒離開紅堡了。”
“紅堡有側門,大人。”艾格認真地說道,自從守夜人產業成氣候以來,他很久沒這樣戰戰兢兢,生怕說錯一句話了:“現在想來,我確實可以去首相塔詢問艾莉亞小姐去向…但當時情況緊急,我想著:萬一艾莉亞出了城,這一來一去一問便會浪費許多時間。不敢拿大人您女兒的安全冒險,我才決定,哪怕白跑一趟,也要先出城去。”
“這么說來,你是好心一片,反倒是我錯怪你咯?那么,來解釋下,為什么提利昂在你抵達城外的守夜人產業園后,立刻就騎馬離開?你后來為什么又欺騙趕去進行抓捕的守備隊士兵,提利昂乘船離開了?”
艾德直視著艾格的眼睛,質問語調依次拔高,漸漸變得聲色俱厲:“那天根本沒有船出發前往凱巖城!我知道,君臨城里有傳言說我這個北境守護、臨冬城主是守夜人的大靠山,總是會幫會護著你們,這回我就告訴他們,我誰的靠山也不是!加入守夜人,之前的罪過便一筆勾銷,但披著黑衣跑到君臨來又犯事,你當真認為一句‘世俗無權審判守夜人’,就誰也奈何不了你了?沒這等美事!”
國王之手是守夜人靠山的言論,確實在君臨城里廣泛流傳,不管艾德承認不承認,他的存在就是守夜人產業能如此迅速發展的最大助力…莫非,艾德·史塔克愛惜羽毛到如此程度,只為證明這一言論不實,就拿自己開刀,殺雞儆猴,把自己關給君臨人看?
艾格不敢多深想,就算猜測是真,自己也不可能憤而報復艾德·史塔克。
“大人,提利昂要回凱巖城,是因為那天早上杰諾斯·史林特在臨河門當眾抓捕了他,被隨后趕到的詹姆爵士和您的侍衛隊長撞個正著,險些鬧出人命來。事發后,詹姆爵士扭頭便上馬回了紅堡,而提利昂當時就說,打算今天返回凱巖城——這并不是我通風報信讓他臨時作出的決定!”至于為什么會給守備隊士兵指了錯誤的路,那就更容易解釋了,艾格一臉無辜:“那天有沒有船前往凱巖城,在下真的不清楚,我只是將提利昂走前和我說過的最后一句話對守備隊的士兵如實相告而已,真假沒法保證那大人。”
提起某人,艾莉亞也憤憤起來:“就是,要怪就怪那個狗屁史林特,又蠢又肥又好色,還就會壞事!而且父親您也說,守夜人不得干涉七國事務,我師傅總不能動手攔住小惡魔不讓他跑吧!”
不該讓艾莉亞留在這的,艾德想道,僅憑一己喜好,就全盤向著外人,真是不懂事。他不為所動,雙臂抱胸,靜靜坐在那邊盯著艾格,一言不發,只是板著臉,一副“我就靜靜地看著你裝逼”的表情。
艾格知道,這是在通過靜默給自己施加心理壓力,一旦自己因為這種氛圍而開始胡思亂想,對方的目的便達到,而一旦心理防線開始出現動搖…那接下來該發生什么,也就不用再多說了。
對付這種心理戰術的辦法很簡單,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所說,神態言語絲毫不露動搖遲疑,在艾德拿不出證據的情況下,自己必能順利擺脫麻煩,今天就回家睡覺!
心里明白歸心里明白,但當寂靜真的持續一段時間后,艾格卻無奈發現:不會禪定或冥想的自己,站在七國首相這等能決定自己命運的大人物面前,等待對方決定自己去留,實在沒本事放空心神,啥也不想。
他漸漸開始意識到,自己先前的自信,其實建立在兩個基礎上:第一條是現代才有的“無罪推論”,即——若無證據證明自己給提利昂通風報信并協助他逃跑,艾德便不能定自己的罪;第二條便是,在證實塞外異鬼和尸鬼威脅北境的情況下,艾德即使心存懷疑,也會放自己一馬。
但實際上呢?在冰火世界這個封建領主時代的世界里,像自己這樣沒有貴族身份的人,能走“受審”這一步程序都是運氣了,牢里這回進了這么多人,哪來得及一個個審?艾德想懲罰自己,根本無需證據。至于塞外的威脅,在艾德穩坐首相之位、原則上能夠調動七國資源的情況下,守夜人產業的力量實在不夠看…
就算艾德這個守序的家伙堅持一切按規矩辦,沒有證據不給自己定任何罪,但單單是懷疑和對自己不滿…就足夠他和莫爾蒙打招呼,把自己趕回北方去守長城了——而身為守夜人一員,若“組織上”要求自己返回大本營干正事,自己可是半句反對的話都說不出。
自己性命必然無虞,但要是被迫返回長城,將守夜人產業拱手送人,那真是生不如死。
冷汗再次從毛孔中冒出,艾莉亞仿佛看出艾格陷入困境,仗著自己是女兒,再次不管不顧地撒起嬌來:“父親,你提的問題,師傅可全都回答了,你要沒別的好說,就可以放他走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艾德·史塔克繃緊表情好一會不見艾格改口或認錯,最終臉色松弛下來,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行了,這回,就姑且算是我冤枉你了,海爾,拿鑰匙來,放他走吧。”
這就結束了?艾格如釋重負,正要開口“謝恩”,卻在張口那一剎那心中一動,這會不會是個陷阱?
“大人,這‘姑且’一詞,恕在下難以接受,我不能為自己沒做過的事情而接受寬恕,若不能得證清白,還請把我關回去,繼續調查此事。”
“你有毛病吧師傅!”艾莉亞瞪眼叫了起來。
艾德哂然一笑,這小子…自己原本斷定此事確實是艾格所為,但在這混亂關頭,沒精力為這么件小事去調查取證。看在自己曾經誤會艾格是騙子、他又為守夜人軍團做了不少實事的份上,關幾天警告敲打一番便饒他這一回。但現在他這么理直氣壯地一犟,倒讓艾德心里也不那么肯定起來。
或許,真是自己受“異鬼事件”的成見影響,冤枉他了?
“行了,我糾正,經過調查,我以勞勃國王之名宣布,守夜人艾格·威斯特此次并未插手七國內部事務,無罪釋放。如果滿意這個回答,又沒其它事的話,就趕緊回去吧。”
“謝大人。”
這事總算是過去了,艾格心中無奈,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把還帶著傷的自己關進牢里幾天不聞不問,放出來時自己還得表達感謝,這就是權勢啊…也不知何時,自己才能讓面前這大人物不敢再如此輕視?
解開鐐銬,艾格向海爾表達下感謝后,揉著手腕離開了首相辦公室。身后,艾莉亞追上來,滿臉雀躍:“師傅…好樣的!我越來越崇拜你了,不管別人怎么想,我支持你,提利昂才不是壞人呢!”
“別瞎說,這事真和我沒關系。”
“放心吧,我懂的。”艾莉亞朝他擠擠眼睛,一臉這秘密咱們心照不宣的表情。
提利昂確實不是壞人,但自己給他通風報信助其逃跑卻既違反守夜人紀律又觸犯了法律,這和“壞不壞”沒有關系。艾莉亞一個小孩子不懂這等事理,但艾格自己卻不由悚然:就連一個小女孩子,都猜得出提利昂能夠逃脫就是自己的“功勞”,那自己原先想僅憑著嘴硬就蒙混過關,當真是仗著艾德是北境人,太過自信了。
自己之所以能被釋放,只怕“拒不承認”策略的功勞極小,更多的原因,還是自己所披“忠心耿耿的守夜人后勤官”的偽裝,和那只尸鬼的功勞吧。
也幸虧勞勃沒死,審自己的是公正中帶了些人情味的艾德,如果是史坦尼斯那種死板性子,自己這回可就要倒大霉了。
不管怎樣,艾格不后悔幫助提利昂逃跑。但人總得吸取教訓,有了這回牢獄之災的經歷,他起碼記住了一點:不能再憑著“熟稔”,就肆意預測艾德這種級別的大人物可能的舉止。
“師傅,還有件事。”艾莉亞蹦跳地陪著他前往紅堡大門:“父親說,最近君臨城可能要不太平好一陣…不讓我再出紅堡去上劍術課啦,我找到一條出去的小密道,到時候悄悄去找你!”
(到底是艾莉亞太會到處鉆,還是這維斯特洛當真藥丸?紅堡作為王家居堡,出去的密道,竟能被小孩子找到?!)艾格嚇了一跳,神色一肅:“不許,你要這么干,我恐怕就真要被你爹趕回長城去,你再見不到我了!密道的事情,趕緊回去告訴你父親,讓他找人封起來。”
“哎呀——可是在紅堡里真的無聊嘛。”艾莉亞搖搖頭:“而且那個密道本就是被鐵門封起來的,只是我人瘦,才能從縫里擠過去而已。”
“真是不要命了你…也不怕卡在里面餓死了?想練劍,找你父親的侍衛,不許再亂來。”離開了首相塔,不再被史塔克家的侍衛們圍觀,艾格放松了一些:“你敢從密道跑出紅堡找我,我不但不陪你練劍,還打你屁股再把你送回來。”
“哼,不來就不來嘛…不和你說了!”
“這是為你安全著想,這些日子城里不太平是真的,你父親和師傅我不會害你的。”艾格語重心長地說道,摸了摸胡子拉渣的下巴,發現自己居然說出了這等老氣橫秋的話,搖搖頭:“行了,就送到這里吧,你不許踏出紅堡一步,師傅自己回去。”
“切,白救你了。”艾莉亞感覺自己好心沒好報,鬧起脾氣來,也不道別,扭頭就回了首相塔。
艾格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己剛才的話,為你好,不會害你什么的…小時候也聽父母說過,自己當時是什么想法,估計艾莉亞也就是一般感覺,誰都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
紅堡內氣氛肅然,城墻上、樓宇間,到處都有灰袍和金袍混搭的士兵,拿著長槍和十字弓走來走去進行巡邏,就連大門口也由史塔克家侍衛和守備隊士兵按大約:2的比例混合看守。在這里,艾格卻意外地看到了守夜人產業的幾人,包括艾里沙爵士、妮娜和保安隊隊長杰洛斯。
這怎么可能,要是守夜人產業的情報組織能如此手眼通天,自己手下這幫人準確地得到自己要被釋放的消息趕來接自己,提利昂又怎么可能到出事那天才跑掉?
難不成是天天守在這等自己?艾格有些感動,但這會誤很多事的吧。
“大人!”妮娜老遠就看見了他,招手叫了起來。
艾格走過去,笑著和一幫同樣穿黑衣人的打了招呼:“你們怎么在這里?”
“對前守備隊司令杰諾斯·史林特的審判今天進行,我們作為舉報人和證人,被要求過來出庭。”妮娜掩飾不住見艾格被釋放的喜悅,解釋說:“可惜來早了,守衛不讓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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