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離開了,房間內只剩下了債券發行二人組,艾格看了眼提利昂,開口問道:“你怎么安置那造紙發明家的?”
“嗯,事情比你想的要稍微復雜一些。嘗試造紙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戶以織布為生的人家,更準確地說,是這戶人家輩分最小的一對兄妹倆。”小惡魔說道,“妹妹發現洗布的家伙上用久了后老是結出一塊塊小紙片樣的殘渣,就突發奇想,把一匹布放水里蒸煮搗爛了再把水曬干,弄出了一張完整的紙。”
“這倒真是個奇女子。”艾格頗感興趣地說道,“然后,她才和哥哥一起嘗試用其它材料造紙?”
“嗯,雖然做出來了紙,但與其說是紙,倒更像是硬化的布,說實話…質量拿來擦屁股都嫌爛。此外,織出來的布用來做衣服換錢養家都不夠用,怎么還能拿來大量造紙?”提利昂繼續說著:“織布、制衣這些行業最近不太景氣,光養活自己都勉強,他們家人雖然不反對,但也沒多少物力來支持他們搞新發明,于是哥哥找到紙商想推銷自己的創造,借點錢改進技術,被拒絕,最后…就被我們撿到了。”
原來是這樣,不是冰火世界的勞動人民不動腦,而是發明創造被短視的資源掌握者們扼殺了!
“你把人弄回來了?”
“嗯,我讓他們別管織布了,全家都搬到城里來,我在地價低點的地方給他們租了個大院子,吃喝和造紙用度全部我來承擔,他們只需要盡快弄出能堪一用的紙來。”
“嗯,就這樣,挺好。”
“你說的保密協議,到底是怎么個東西?”
“不是什么神奇的新事物,只是一個約定罷了。和他…她和她的全家說清楚,我們會供養他的家庭,報銷他的全部實驗花費,能用的紙研制成功后還有會獎金。但造紙術獲得突破進展后,不得外泄或另尋金主,只能為我們的計劃服務。如若不然,蘭尼斯特家、守夜人軍團,乃至首相都會追究其責任。”
“這么夸張,可我和守夜人軍團該怎么追究他的責任?至于首相,都不一定會管這事吧。”
“一個平民,給他看看守夜人總司令加首相簽字蓋章的證明,還有你這個名人,還唬不住他?”這個世界好像確實還沒有專利什么的說法,艾格想了想,聳聳肩:“當然,最好的辦法,還是喂飽了我們的發明家,讓他們別生出二心。先給那對兄妹倆提供設備用具,盡快做一批紙我看看,剩下再作具體決定。”
“行,聽你的。”提利昂點頭:“今天還不回旅店嗎,我看你這辦事處暫時也沒事可辦了吧。”
“還有點瑣碎工作,你先走吧,我晚點回去。別太早睡,晚上我們還要商量下招人的事。”
“好。”
“說好了資金你管理的,把錢也帶走吧。”
“嗯。”
艾格支走了艾莉亞、提里昂以及他們的侍從,守夜人辦事處又只剩下一個人。時間已近黃昏,他有件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在天黑后才能進行。他缺少幫手,但這事,就算有再多手下或員工,他也不放心讓其他人去辦。
時辰尚是夏日,天黑得極慢,艾格熬著時間,硬是等著天色慢慢暗下來。在距守備隊大營旁不遠的小餐館里吃了晚飯,又在辦公室內再坐了好一會,外面終于漆黑如墨。
時候差不多了。
他離開辦事處,像個遲遲打烊的普通商人一樣關上并鎖好辦事處的門,牽馬翻身上去,沿路開始向信天翁旅店前進。君臨城內當然沒有路燈,而這一帶也不像絲綢街那般入夜后還能做“生意”,兩邊的商家早已關門,街道上幾乎不見行人,艾格正襟危坐在馬上,微微偏頭左右瞧了瞧,確定方圓幾十米內都再無活物。
然后,他才悄悄探手進包中,摸出一張卷好的小紙條放在身側,吸一口氣,松開了手。
在靜謐的夜色中,那張卷成棍的紙條從男人手心滑落,沿著馬背滾動,與馬匹的毛發摩擦幾下,打著轉落到了地上,又被艾格胯下坐騎正好邁過來的后蹄一踢,輕飄飄地飛出去半米,滾到了石板路的一角。無聲無息,一個謠言的載體便融入黑暗中,再沒人知曉其來歷。
沒有遇到巡夜的金袍子,艾格故意繞了個遠路,像轟炸機投彈一樣每隔幾十米就小心翼翼地扔下一張小紙條,如此幾十番,才把昨晚搞出來的存貨全部扔完。
紙條中的內容很簡單,上面以一個峽谷年輕爵士的口吻,講述了個簡單、卻能引起軒然大波的驚天故事。
***
我叫修夫,為已故首相瓊恩·艾林當了多年侍從,當有人看到這張紙條時,我肯定已經死了。
數月前,我不經意間撞破了瓊恩大人的妻子萊莎·徒利和財政大臣培提爾·貝里席的奸-情。萊莎夫人威脅我不許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否則一定讓我身首異處,貝里席大人則向我許諾,只要我別亂說,一定讓我獲得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在恐懼和貪婪的雙重作用下,我沒有將我的發現立刻告知我的大人…直到他突如其來地“病倒”并去世。
瓊恩大人年事已高,病倒似乎相當正常,但留心后的我發現,大人病逝前后那對男女的見面頻率有所提升。這讓我懷疑,很可能是小指頭指使萊莎毒死了瓊恩大人。
我沒有證據,雖然如貝里席大人許諾的那樣被加封為騎士,心底卻始終隱隱有些不安:若猜測屬實,像我這樣的人,即使有了貴族身份,在小指頭那樣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眼里,大概依舊是一只隨手就能碾死的螞蟻吧。
于是我將自己所知寫了下來,交給可靠的朋友,如果哪天我意外身亡,那一定是被小指頭以詭計謀殺,而我的死,更能證明瓊恩大人的去世絕非自然。我是個小人物,我的遲疑害死了一個高尚的大人,我的命不值錢,但真相必須被白于天下,罪人也一定該受到懲罰。
***
事情辦完了,接下來,就只寄希望于這兩日別下雨,以及這些紙條中能有幾張落到識字且好事的人手中了。
因為身份低微,修夫爵士的身故并未引起震動和追查,但其死亡之謎的撲朔迷離程度不下于布蘭的遇刺——艾格通過與杰克的閑聊得知,自己的穿越并未引起這個谷地年輕人命運的變化,這個新晉騎士還是在自己抵達君臨前幾天,在與格雷果·克里岡爵士的比武中被后者的長槍穿透了喉嚨,當場死亡。
這里面有很多問題:是否有人在決定比武大會選手上場順序的抽簽中作弊?如果是,那格雷果是否接收到了殺死對方的命令?如果有,這命令來自何人,目的又是什么?到底是修夫爵士真的知道些什么秘密,還是僅僅是為混淆艾德的視線?
這些疑問,就連艾格也一無所知,但這些不重要,自己現在不是在追尋真相,而是希望這張紙條能給敵人帶來麻煩。
紙條上的故事除了瓊恩死因外幾乎全為編造,但謠言有一個有趣的特點:只要它有一部分是真的,那么人們就會下意識地也相信其余部分。萊莎和小指頭在君臨是否偷過情,修夫是否真的知道些什么不該知道的秘密,甚至他的死是否真只是個巧合——無所謂。只要萊莎和小指頭從小認識且彼此相熟是真,瓊恩·艾林突然病死是真,修夫爵士在比武中死亡也是真…那這張紙條,就夠受指控者喝一壺了。
更妙的是,小指頭還曾四處宣揚他取了徒利家二姐妹的處女,這讓這張紙條上八卦部分的內容更有說服力…不知曾以此作為吹噓資本并沾沾自喜的那個年輕貝里席,過些日子會不會為自己的年輕和愚蠢而懊悔?
小指頭能在君臨肆意攪亂局勢,聰明的頭腦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更基礎的一點,卻是大部分人的“輕視”——出生在五指半島上一個落魄小貴族家庭,本身又沒有什么武力,開著一個正派人士所不齒的妓院,也沒有表現出多少野心…許多“大人物”雖然面上平等地與他進行交流,甚至依仗他的理財能力,心底乃至潛意識里卻極端輕視他,這是他能順利當成攪屎棍,并掀起七國腥風血雨的最重要因素。
但現在,有個了解他且打算對付他的人來到了君臨,他的好日子…該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