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剩的一匹馬癱了下來,雖還有氣,卻無論如何也再站不起來。
艾格向南望了一眼,又朝身后瞧了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距離遭遇異鬼的驚魂一夜已經過去了十天,兩人也已經逃了足足十天十夜,這十天里,他們合眼的時間加起來也不到一天,此刻身心俱疲,真想一頭栽倒在地再也不起來。
好在此刻距離終點已經只剩幾里格之遙,哪怕再怎么磨蹭,今晚也絕對能在安全的墻南安睡了。
一路逃亡并不順利,他們雖然從異鬼手下逃出,卻很快遇上了麻煩:塞外巡邏攜帶的物資由執行任務的四人分類攜帶。威瑪·羅伊斯作為長官騎的又是戰馬,帶的自然是最輕卻最珍貴的肉干肉松;艾格的馬背負著的是毛毯和備用衣物,蓋瑞攜帶面包,威爾則保管喂馬用的燕麥…如果讓你在這四份東西里選兩樣拋下,只帶另外兩種逃跑,你會怎么選擇?
答案并不重要,因為艾格和蓋瑞沒得選擇。威爾的馬被異鬼殺死,威瑪的則被驚走,幸存的兩名守夜人只剩一半食物和保暖用品…問題很快找上門來:糧草糧草,必然有糧又有草。野生狀態下的馬當然只吃草就能過活,但守夜人們的馬畢竟是負重的,為了保證體力,燕麥含有的脂肪和蛋白質不可或缺,現在糧弄丟了,兩人又不可能把本就不多的面包給畜生吃,蓋瑞的馬吃了兩三天草后便累垮,艾格坐騎的情況也只是稍好半分——至于其中原因,艾格懷疑純粹是因為自己體重更輕。
兩人在第一匹馬倒下后作了短暫停留,很快做出了壯士斷腕的決定。他們將第一匹馬殺死后取肉,將剩余的面包全部分配給僅剩的馬做口糧。把武器、食物和毛毯幾十斤重的東西放在馬背上,自己則輕裝步行難逃…三個大難不死的家伙,就這樣人吃馬肉馬吃面包,又逃了數日,在喂完最后一條面包后,終于接近了絕境長城。
蓋瑞嘆了口氣,將馬背上的東西取下扔到一邊,抽出了鋼劍。
正倚樹作短暫喘息的艾格疑惑地看向他:“你要干嘛?”
“殺馬。”
“殺馬?”艾格感到莫名其妙,“陪我們逃了一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快到家了你反倒痛下殺手?離長城還有半天路程,餓著肚子都爬回去了,更別提馬肉還沒吃完吧。”
“哼。”老兵不屑地出了口鼻息,“你打算回黑城堡?”
“什么意思。”思考也是要消耗能量的,艾格現在真的沒心思和老兵打啞謎:“不回黑城堡還能去哪。”
“我準備越過長城去南方,找個地方躲起來。”蓋瑞盯著艾格:“在長城最西端,有一條東西走向、截斷了霜雪之牙山脈的天險大峽谷。因為它的存在,長城最初的建造者認為這一段不用修筑工事,只在峽谷南面建了一座堅固的塔樓,牽了一條鐵索橋到對面。這個塔樓名為西橋望,我們都知道守夜人在長城沿線修建了十九個堡壘,只有這一個,并不倚靠長城…”
逃跑?艾格心頭一震,他可是思量好久了:“所以,我們可以從那座橋繞過長城去南方?莫爾蒙司令不會放任這么巨大的漏洞存在吧。”
“當然不會,頭骨橋已經被封住了,而且影子塔會派人駐守西橋望,以防野人通過鐵索攀越大峽谷。我們得從大峽谷穿越,先下到峽谷底部,再向上攀爬來到峽谷南面…幾乎沒有路,又危險又難走,帶輜重的大部隊根本不可能通過,但我們兩個輕裝的話,還是有很大希望穿越的。”
“繞過長城后呢,有什么后續計劃嗎。”
“沒有。”老兵搖頭:“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跑個屁,逃兵的下場你又不是不知道。”艾格搖頭:“異鬼雖然可怕,但畢竟有對付的辦法,只要龜縮在長城內,依靠…”
“你懂個卵子,”老兵打斷了他的話,“威瑪·羅伊斯死了,他是個貴族!”
“又不是我們殺的。”
“不是我們殺的,但在某些人眼里,和是我們殺的也沒什么兩樣!”老兵恨恨地說著,“下屬必須保護長官,現在長官死了,我們兩個灰溜溜地跑回去,說什么可信度都會打幾分折扣,異鬼?天殺的異鬼,如果威瑪那小子活著還好說,現在只剩我們兩個回去,那幫家伙會信才怪!”
“我們會被怎么樣?”艾格皺起眉毛,這一路只顧著逃,倒沒想過這茬。
“會被怎么樣?”蓋瑞冷笑一聲,“雖然我們將異鬼出現的信息帶回了黑城堡,但是否會被當做逃兵處理,就是上面一句話的事情。既然可能被當逃兵處理,為什么不干脆真的逃?”
艾格沉默了一會,不確定地開口道:“守夜人軍團現在人手這么緊張,我們兩個畢竟是游騎兵…莫爾蒙司令總不可能說砍就砍了吧。”
“莫爾蒙司令當然不想砍我們,但威瑪·羅伊斯那小子的家里人會要個說法!”蓋瑞痛恨地說道:“羅伊斯家曾經是谷地的最高君王,同樣是古老的先民家族,有上千年的歷史,被降服后也一直是谷地艾林家族最強大的封臣,就連史塔克家族的人見了他們也得客客氣氣的。而那小子的爹把兒子送過來后又慷慨地向守夜人提供了一大批物資,這么一個大貴族,如果要為兒子的死討一個說法,你猜猜莫爾蒙司令會不會保我們?”
***
由于原劇情中谷地統治者在五王之戰中并未參戰,大部分人對羅伊斯家可能沒什么印象,但如果告訴你:珊莎在私生子之戰中帶到臨冬城用以幫助瓊恩·雪諾擊敗拉姆斯·波頓的谷地騎兵,全部聽命于威瑪·羅伊斯的老爹約恩·羅伊斯,其中一半甚至就是羅伊斯家直接出的,你就明白這是怎樣一個大家族了。
艾格不知道蓋瑞是否在危言聳聽,盡管穿越過來已經接近一年,但出生在一個號召人人平等世界的他,老實講并不清楚這個世界的大貴族到底有多少影響力和話語權。但他很清楚,別看那些大家族在小指頭和大太監的陰謀之下被玩得團團轉,但要對付一個守夜人小兵…還是易如反掌的。
怪不得原劇情里巡邏三人組的幸存者要跑。
現在問題在于:越過長城的巡邏幸存者最終死在了艾德·史塔克的劍下,艾格并不認為自己這個不知道路也不認識人的穿越者加入逃跑隊伍就能改變這一命運…到底是回黑城堡還是走霜雪之牙的大峽谷繞過長城南逃?或者更抽象點說,是把命運的決定權交到守夜人軍團手里,還是自己把握?
***
“就算總司令最終沒有砍掉我們的頭,我們也會進黑名單。下回有什么危險的、送死的任務,我們就是首選了。”蓋瑞繼續說著,又添一條極具說服力的逃跑理由:“別的不提,班揚·史塔克那家伙肯定會親自帶人北上弄清異鬼是否真的存在,如果我們兩個沒被砍了腦袋,到時候就是毫無懸念的帶路人和炮灰。我在長城呆了四十年,這幫長官的性子我摸得清清楚楚,他們都不用撅屁股,我就能猜到會拉出什么屎。”
艾格無話可說,嘆了口氣,至少蓋瑞有一點沒所錯,班揚·史塔克在原劇情中確實隨后便帶人北上尋找威瑪·羅伊斯,并在這場搜尋中同樣失蹤。就算自己能在又一次巡邏中幸存,隨后還會有莫爾蒙總司令為尋找班揚·史塔克而發起的游騎兵遠征;再往后還會有野人入侵和異鬼攻城…他只是個初步學會使劍騎馬的普通人,誰能保證可以在一輪又一輪的危機中一次又一次幸存?
恐怕來不及從長計議了,必須盡快脫離守夜人。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就跟蓋瑞一起跑吧!
只可惜了這匹自己騎慣了的馬,和自己生死與共一起從異鬼劍下逃脫,卻最終要成為自己當逃兵路上的口糧。
正在心一橫打算做出決定的當口,累癱在地上的馬兒卻不安地哼哼起來,掙扎著想要站起,仿佛是察覺到蓋瑞拔劍的意圖。老兵揮了揮劍,打算快速了斷它的性命,就要下手,卻突然神情一變,動作遲疑下來:“什么聲音?”
“別嚇我。”艾格的汗毛一下豎起來,被對方以手勢阻止說話后迅速閉嘴,兩人就這樣一坐一站動也不動,靜靜地接收著周圍環境傳遞給感官的信息。
寒風的呼嘯和枝葉的嘩嘩搖動聲地構成了天地間的背景音,此外就只有兩人的呼吸心跳,以及艾格馬兒的不安鼻息聲。但漸漸的,一個有著固定頻率的撞擊悶響從背景音中凸顯出來…由遠及近,從仿佛錯覺變到清晰可聞,“噗噠”、“噗噠”極具節奏感,明顯是在接近二人。
這是踩踏在薄雪地里的馬蹄聲,兩人連續聽了十天當然不陌生,可現在陪著兩人一路逃來的馬正癱在地上呢,哪來的馬蹄聲?
是威瑪那匹被嚇跑的馬追了上來,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