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扶公子緩緩起身,手中念珠緩緩在指尖撥弄,走到堂中間開口道:“在下以為,此乃謬言。”
此話一出,眾書生、公子發出一陣騷動,此白馬論乃是自春秋戰國至今亦無法推翻的理論,此言初時聽來著實滑稽可笑,可是與公孫龍子辯駁者竟無一勝出,這也讓許多人包括不少夫子在內不明覺厲。
欒提蘇扶敢說這白馬論是謬言,便是公然要辯上一辯,雖公孫龍已逝世幾百年,但是其白馬論確是諸多雜學典籍中的名篇,自董相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經國之術以儒家為正統,其余各家皆為雜學,但是那些學子們卻常常偏愛這些雜學典籍,在書房隱蔽處藏上一本,四下無人時仔細研究。如今在這花間會上不談儒學而說白馬之說,不少書生、公子們見蘇扶這般特立獨行,當下便有幾人不等蘇扶再行辯解就想要反駁了。
蘇扶環顧四周笑道:“在下曾于白馬寺主持天竺高僧曇謁法師探討過白馬非馬論,雖未分出個勝負,但蘇扶略有頓悟,故而斗膽妄言。”
眾人皆知,曇謁法師乃是天竺高僧來白馬寺繼任主持,因其年紀輕輕,僧眾多有不服,于是曇謁法師開壇論佛法,一連七日,不論是白馬寺的僧人也好,云游和尚、過往香客也罷,無一辯的過他,可見其佛法高深,辯術之強。
蘇扶與之論道竟是平手,這讓不少人都望而卻步,不再敢上去反駁了。
一人小聲與身旁好友說道:“我知道蘇扶師兄去與高僧辯法,不分勝負,未曾想竟是辯的也是這白馬非馬之說,看來這次花間會師兄是沒有敵手了。”
大堂之上,鴉雀無聲,唯見蘇扶公子立于堂中,蘇扶公子朗聲說道:“馬者形也,白者色也,形分有無,風者無形也,馬者有形也,無形者無色,而有形者有色焉。色立于形上,然不變其本,同形者同,故而白馬是馬也。”
此時左排末座一位年輕人起身大笑,緩緩走出席位,立于大堂之上。
蘇扶公子躬身作揖問道:“這位公子想必非洛陽人士,蘇扶并未見過,敢問先生名諱。”
那書生打扮的人恭敬還禮道:“在下潁川戲志才。”
那左排末座另一位男子亦站起身來,拱手作揖答道:“志才乃我同鄉好友。”
蘇扶視之,哈哈一笑道;“原來是文若好友,相比亦是大才,愿聽先生高見。”
王協看去,那立于座上之人不過二十歲上下的模樣,相貌偉岸,舉止端莊有禮,而立于堂中之人,生的著實一般,負手而立,頗有幾分傲氣。王協自然知道戲志才的名號,作為三國里曹操的第一位得力謀士,相比才能也是不低。
再說立于席座的那位男子,王協心中思量忍不住問起小郭嘉,“小郭子,那文若可是荀彧?”
郭嘉點了點頭,“荀彧乃是荀子之后,其父乃是濟南相荀緄。”
王協點了點頭,繼續看戲志才怎樣辯駁。
戲志才邁步來到堂中,他問道:“白馬是馬,那黑馬也是馬,那么五銖幣是幣否?”
蘇扶答道:“自然是幣。”
戲志才又說:“金幣是幣否?”
蘇扶已經意識到了,一時眉頭緊鎖,并未及時回答。
戲志才見蘇扶皺眉不語,笑道:“五銖幣與金幣皆為幣,然二者并不同形,故而先生方才之言自相矛盾也。五銖幣非幣,金幣亦非幣,故而白馬非馬也。”
說道此處,已經有不少公子被繞糊涂了,管寧瞇眼觀瞧,面如平湖,而花語環視堂上堂下眾位公子,正好與王協四目相對。
王協微微一笑,緩緩起身。
見還有人起身,眾人紛紛停止了小聲議論,靜靜觀瞧。
王協拱手施禮道:“在下王協,見過諸位公子,管夫子,花語姑娘。”
蘇扶回禮道:“原來是與許夫子對賭的佑澤兄,久仰久仰。”
戲志才也拱手回禮,王協負手走到堂中,緩緩開口道:“方才蘇扶公子與志才兄所言皆對。”
此語一處眾人嘩然。
二人不解,戲志才略帶輕蔑地一笑說道:“佑澤兄,方才蘇扶兄言白馬非馬,我言白馬是馬,若我二人皆對,那依兄之見,白馬是馬還不是馬?”
王協淡然道:“白馬是馬,白馬也非馬。”
戲志才與蘇扶二人神情古怪,不僅如此其他人也是一副不解,就連管寧也是這般,王協呵呵一笑開始解釋道:“所謂白馬非馬論不過是玩文字游戲的詭辯罷了,重點并不在白馬或馬上,而是在于對非字的理解。非若是理解成不是,則如蘇扶兄所言,此乃謬言。而若是將非理解成不等于,方是志才兄所言之本意。公孫龍子前輩正是用了這一非字的兩層含義,使得白馬與馬喪失了同一外延,宛如雞同鴨講,自然是覺得各占道理。”
王協此言一出,頓時在眾人之中掀起不同凡響的震撼。
管夫子撫須起身,他沉吟了一會開口道:“佑澤小友方才之言真是讓管某醍醐灌頂,公孫龍子數百年的白馬論被小友一語道破,小友真乃奇人也!”
蘇扶公子向王協拱手道:“佑澤兄真是才識過人,寥寥幾語便道出真諦,在下佩服。”
王協拱手還禮,戲志才蹙眉思索一會后如有所悟,一改此前略有傲慢的神色,恭敬向王協拱手道:“佑澤兄不愧是能勝許夫子的高人,在下甘拜下風。”
花語緩緩起身,看向管寧言道:“王公子滿腹經綸,這一次花間會的優勝者便是王公子了。”
管寧笑著點頭道:“實至名歸。”
花語盈盈作揖對眾人說道:“這次的花間會便到此結束,花語再次謝謝諸位公子以及管夫子的捧場。”
眾人起身向花語姑娘拱手回禮,花語步入后堂,眾位書生公子逐漸散去。
蘇扶公子來到王協身前,他面如平湖帶有幾分嚴肅,他說道:“佑澤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花語姑娘才藝雙絕,秀外慧中,拜倒在石榴裙下者不在少數,今日兄勝一籌,實至名歸,蘇扶無話可說,只是日后蘇扶定當向佑澤兄好好討教。”
蘇扶走后,王協與郭嘉面面相覷,郭嘉笑道:“你可有個大情敵了!”
王協瞥了瞥嘴笑了笑,轉頭看向原先荀彧所在的位置,而此時已沒有了蹤影。
西兒走到王協面前臉上掛著笑意說道:“公子,小姐有請內房一敘。”
王協點了點頭,跟在西兒身后。
走過一處長廊,轉角一處屋子,王協進門一面錦繡山河的巨大屏風遮住屋內,西兒領著王協轉過屏風,只見花語端坐在一處梨木圓桌邊上,見王協走來起身盈盈拜道:“王公子請坐。”
王協拱手回禮,坐在花語姑娘對面。
花語端起一杯酒敬王協道:“公子方才才學過人,技壓諸位公子,連管夫子也贊嘆不止,小女子佩服,敬公子。”
王協也舉杯,謙虛道:“王協不才,只是運氣好罷了,不敢當,不敢當。”
花語飲盡杯中酒,說道:“王公子之前為救我弟小嘉費了不少心神,花語一直沒有機會答謝呢。”
王協看著花語莞爾一笑,若春風拂面,那傾城容顏即便放在當代也算是電視里才能見到的絕色女星這一級別的。
花語緩緩起身,盈盈一拜,纖腰上束著一段飄帶垂在裙角,讓那腰肢無比妖嬈。花語開口道:“便讓花語為公子舞上一曲。”
此時,隔壁房間響起了一陣音樂聲,花語隨樂起舞,花語宛若一個花仙子在王協身邊翩翩起舞,看的王協如癡如醉。
一襲粉衣若桃花盛開,青絲墨染,朱唇似血,點點舞步,婀娜多姿,好似瑤池仙女下凡。
王協不覺鼓掌贊嘆,花語又盈盈一拜道:“花語獻丑了,要知京城盛傳三絕,小女的舞較貂蟬姑娘而言還差的遠了,望公子不要見笑。”
“不敢不敢,花語姑娘舞色琴三絕聞名京城,在下早有耳聞,況且花語姑娘起舞若九天仙女下凡,看的在下是如癡如醉,佩服之至。”王協連忙擺手道。
花語掩面輕笑,明眸一抬看向王協道:“既如此,小女子便再撫琴一首,獻與公子。”
不多時,兩位仆人抬上古琴,花語端坐撫琴,琴音婉轉,若癡情女子傾訴衷腸,一曲停罷,讓王協有種余音繞梁的錯覺,王協起身道:“今日王協有幸領略花語姑娘舞色琴三絕,真是此生無憾了。”
花語輕輕一笑說道:“我聽小嘉說,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常有新穎之論,說公子是為奇人。”
王協有些靦腆地一笑,“不敢當不敢當,小郭…令弟聰慧,將來必成大器。”
花語道:“聽說小嘉時常去叨擾公子,還請公子莫要見怪。”
“哪里,哪里,我也愿意與令弟同玩。”王協趕忙道。
二人談天說地,憶古談今,一時忘了時辰,竟到了下午,王協帶著三分酒意,與花語拜別。
西兒將王協送出流芳閣后,在花語身邊調皮地問道:“小姐,這位王公子如何,你可是第一次與別家公子促膝長談了這么久哦。”
花語俏臉一紅,食指推了一下西兒的眉心笑斥道:“你這丫頭,敢取笑起小姐不成。看打!”
花語作勢要打,西兒吐了吐小舌頭,慌忙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