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協今夜也飲了幾杯酒,有了些許醉意,他深夜回到軍營倒也竟無人過問,想必是袁紹與曹操打過招呼。
王協入了房間倒在床上邊呼呼大睡了起來。他雖是掛了個炊事班伙夫的名頭卻不用早起干活,如今已是半夜,王協睡意涌來,一覺過去,已是第二日的上午日上三竿的時候了。
王協伸了個懶腰,爬起床來,聽見屋外操場操練的聲音。
他推開門,強烈的陽光照耀在大地上,晃得王協睜不開眼睛。他站在二層樓上,遠遠眺望著正在訓練的新兵,一排大梧桐樹下,袁紹與曹操躺在那里,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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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一個月過去了,已經快要到夏末的時候了。
金烏的惡毒還沒有散去,仍舊炙烤著大地。
王協每日跟著這兩個新兵油子后面不學無術,偶爾去北城見見老朋友以及李府的胡管家,那胡管家對于王協能進鎮安軍倒是頗為驚奇,只是王協總是笑笑,不說緣由。
眼看就是要到秋季征兵的時節了,王協倒是不擔心,自身本來身體素質就很不錯,再加上有袁紹跟曹操這兩個高干子弟撐腰,更加肆無忌憚。
這日王協又被袁紹跟曹操拉出軍營,王協見此二人故作神秘,不由好奇,但是二人卻始終不言。
行至青龍門外,見人頭攢動,望云閣外更是里三層外三層。王協知道定是有什么熱鬧,經過一個月相處,王協深切的發現,這袁紹與曹操真是好事者,什么熱鬧都要湊合一下。
“汝南月旦評來了,包下了望云閣,邀集洛陽名士紛紛在此暢談天文地理、政國大事。”人群中一個漢子洋洋得意地給周圍人講解著。
“這汝南月旦評是何人吶?”
“汝南許子將呀!你這都不知道!”身邊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鄙夷地看著那個問話的人。那問話者好似做了什么天大的丑事,滿臉羞愧,閉口不言。
三人擠到望云閣前,只見閣樓大門緊閉,門外不少家丁駐守,不許外人靠近。
“詩女姑娘來了!”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眾人紛紛探頭去看,遠處一頂青色花轎來到望云閣外緩緩落下。
王協三人早已擠到望云閣門前,此時青色花轎珠簾起,一位素色衣衫的女子緩緩走下轎子。
她冰肌玉骨,黛眉如山,仿似一灣秋水,平靜里似帶著一絲憂愁。
曹操第一個上前,笑顏拱手作揖道:“琰姑娘。”
那姑娘朝曹操嫣然一笑,若百花齊開。“孟德哥哥也來此拜會許先生嗎?”
曹操微微拱手,笑道:“正是,三年前許先生給我定下評語,今日得知許先生再度駕臨洛陽,故特來拜見。”
姑娘盈盈一笑,“正巧,父親也在樓上呢。”
曹操眼睛一亮,“老師也來了嗎,那是甚好!”
姑娘目光掃過曹操身后的袁紹與王協,曹操一見連忙引見到:“琰姑娘,這位便是袁家大少袁本初,這位是王協。”
琰姑娘看了一眼王協,王協報以微笑,又看向袁紹開口道:“早就聽聞袁家大公子與孟德哥哥最為要好,今日方才得見,果然器宇不凡,不失為人中龍鳳。”
袁紹微微一拜笑道:“詩女姑娘過獎了,本初早有耳聞詩女姑娘的大名,今日難得一見,幸甚幸甚。”
“快些入內吧。”琰姑娘轉頭向門口守衛開口道:“速去稟報許先生,蔡琰前來拜見許先生。”
袁紹急忙拿出袁家手令,指了指自己與王協、曹操說道:“袁家本初攜友特來拜會。”
那門人自然知道幾人的大名,急忙邁步進去通稟。
王協原本不知這琰姑娘的名姓,如今一聽蔡琰如何不知,蔡琰乃是三國里的絕色美人,知名的人物,如今見到,果與花語不相上下,氣質更加恬靜素雅。
不一會,那門人便前來領幾人進入望云閣,望云閣樓高八層,乃是東門外少見的高樓,登高可見洛陽城全貌,抬頭可觀藍天白云,故稱望云閣,望云閣的頂樓只有一間廂房,非名門望族、富商豪客不可預訂,往往一擲千金也無法預訂到。
此時望云閣中沒有別的客人,唯有頂層廂房內,由許勛來接待好友。
上樓過程中,王協暗自向曹操討教了這許勛是何等的人物,原來許勛,字子將,乃是如今有名的儒學大家,與其兄并稱汝南雙龍。早年間許勛其人剛正,早年從官得罪了宦官,罷官歸鄉。故而轉而研究學問,其每月初一要發表一次對于時事的點評,其對時事的點評往往鞭辟入里,對名人的分析又往往有獨到之見,故而別人成為月旦評,此人與眾多文壇學士交好,雖在朝堂不得志,卻在民間、文壇之上有聲名鵲起。
近年來隨著董龐大將軍對于儒家學說的重視,以董家為首的家族注重與一部分有才學的民間學者交好,使得像許勛這樣的儒士可以暢所欲言,否則擱在以前膽敢妄論國事,可是要殺頭的。
八樓之上,一張巨大的餐桌可容納二十人入座,蔡琰當先上樓,袁紹、曹操、王協三人依次在后,袁紹叮囑王協,待會乃是文人雅士品論時事,要王協不要說話,免得貽笑大方丟了顏面。
王協點了點頭,他向來不愿出風頭,一年多的窮苦生活更是讓他學會隱忍。
曹操笑道:“小協子,許先生看人斷物倒是很有一手,待會看看能否幫你求個字。”
袁紹點了點頭,指著曹操說道:“孟德當年要許先生給他判語,許先生不愿,他便跟在先生后面不肯走,許先生沒辦法,便給他定下來,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判語,一時間廣為流傳,也使得這個曹孟德名聲大噪。”
三人上了樓來,只見當首一人,一襲藍袍,頭束高髻,峨冠博帶,道骨仙風一副大儒的做派,想必便是許勛了。身邊一人一襲素袍,穿著相對簡潔,卻也不失儒雅。其余還有八人,皆是儒學大家的打扮,皆是四十歲上下的人,分坐在兩側。
蔡琰盈盈朝二人拜道:“蔡琰參見許伯父,父親。”
許勛哈哈一笑,“詩女侄兒的大名老夫在汝南就已經聽說過了,快快落座。”
蔡琰微微一笑,就近落座了下來。
王協看向那衣著樸素的老者,心中想到原來此人便是鼎鼎大名的漢末大文豪蔡邕。
袁紹邁前一步抱拳拜道:“袁氏本初攜二友拜見許先生。”
許勛輕拂胡須,笑道:“袁本初儀表堂堂,日后定是國之棟梁。”
許勛言罷,看向袁紹身后的曹操,又言道:“曹孟德,那年追著我非要我給他定個判語,我言他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如今再見當真還是原來的樣子!哈哈哈!”
曹操拱手一笑,“先生過譽了。”
許勛再看向王協,不由微微蹙眉,指了指王協,問道:“此子是何人,老夫倒是沒有見過。”
許勛看了看身邊的蔡邕,又轉眼看向袁紹。
袁紹笑道:“許先生,此乃我好友王協,乃是一介布衣。”
袁紹介紹王協倒有幾分尷尬,大漢階級等級森嚴,像他這樣的豪門膏粱子弟與一介布衣為伍的確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而對于王協而言,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能與袁紹、曹操之流為友,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也讓在場眾人不至于低眼相看。
許勛略微驚奇,撫須言道:“小友相貌堂堂,頗有幾分武將威儀,不過眉宇印堂間有暗黑之色,想必此前幾年遭遇過大難。”
王協心中一凜,這許勛與自己初次相見,便憑借面相算出些事情,果然不同凡響。
“許先生,我這小弟還無表字,袁紹斗膽請許先生為他賜字。”袁紹起身朝許勛一拜,開口說道。
許勛聽聞哈哈一笑,“袁世侄快快請坐,容我細想。”
袁紹乃袁門長子,在京中世家子弟中也頗有名望,如今在鎮安軍中磨礪,日后定是官居要職。袁家乃士族領袖,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許勛自然想要與之結下善緣。
許勛起身,來到王協身邊,來回踱步觀察,而其余座上賓客皆安靜等候,過了約半柱香的時間,許勛回到座位上坐好,端起一杯清茶,撥開茶葉飲了一口,緩緩放下茶杯。
許勛看著王協,緩緩言道:“小友命中沒有定數,身上卻有一股暗藏的殺伐之氣,此氣雖可助小友,亦會害了小友。小友命中屬水,遇水化龍也未嘗不可,故而老朽不才,贈小友表字,佑澤。”
“佑澤,王佑澤,此字甚好,還不快謝謝許先生!”袁紹默默念了兩遍,倒是比王協還好歡喜,連連要王協拜謝許勛。
要知道許勛本就是汝南大族許家之后,頗有才名,時常云游四方,到處傳授儒學,廣施恩澤,在百姓間的名望很大。因此能夠得到許勛的點評或賜字,是一件十分榮耀的事情。
王協抱拳施禮,拜謝了許勛,心想著許先生為人倒是豪邁,心中有幾分敬意。許勛微微點頭,眼中卻有一絲異樣,不由得多看了王協一眼,只是眾人都沒能察覺。
王協三人落座,只聽在場的幾位學士一起討論起文學,王協自然不懂什么漢代的文學,但也默默聽著,許勛給他賜字的確不差,而且這樣的名人肯給自己賜字,的確是件值得傳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