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會爆發就經濟危機嗎?》一文迅速引起了轟動,不僅是大清的官紳士商關注,就連西洋各國駐華人員也甚為關注,廣州、上海兩地外文報紙隨即刊發號外進行轉載。頂點小說23
這篇文章的作者易行之,也引起了朝野上下的好奇和猜測,盡管這個名字對于大眾而言還很陌生,但這篇文章能刊登在東南各大報紙頭版醒目位置,又是姓易,其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很快,這一猜測就得到證實,易行之就是鎮南王世子,本名易正行,字行之,自幼在西洋長大,這幾年一直在研究西洋各國的經濟危機。
英國駐滬領事館,二樓,辦公室。
見的詹姆斯.諾斯科特快步進來,領事麥華佗將幾份報紙丟在辦公桌上,道:“元奇出手托盤救市了。”
諾斯科特扒拉了下幾份報紙,見的都是中文報,抬頭看向對方道:“什么情況?”
麥華佗拿起一份報紙徑直將《大清會爆發就經濟危機嗎?》一文翻譯誦讀了一遍,道:“這篇文章的作者是鎮南王府的世子,元奇大掌柜易知足的嫡子,易正行。”
沉吟了一陣,諾斯科特才道:“就憑這篇文章,能夠托盤救市?”
“你太低估易知足的影響力。”麥華佗道:“易知足雖然不是清國皇帝,但他的話比清國皇帝的諭旨更有效果,他的話比任何股票評論員的評論都更權威,我敢保證,一開盤必然大漲。”
略微沉吟,諾斯科特才站起身,“我去交易大廳看看。”
“我想,我有必要再次給你們一個忠告。”麥華佗沉聲道:“你們可以來清國賺錢,但最好別在清國金融市場攪風弄雨,清國不是美利堅,你們賠錢事小,影響英清兩國關系事大。”
諾斯科特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我只在乎資金的安全和利潤。”
上海股市交易大廳,還沒到開盤時間,整個交易大廳里就已經人滿為患,絕大多數人都是一臉的興奮,鎮南王世子、元奇少掌柜易正行親自撰文,公開指出大清現階段處于工業快速發展階段,不可能出現經濟危機!
這篇文章等于是給股市的后期走勢定下了基調股市即將迎來一波長達十年八年之久的大牛市!所有人都為之歡欣鼓舞,毫無疑問,元奇這是發出了一個信號,力挺股市的信號!
諾斯科特走進交易大廳就看見令人震驚的一幕,幾個交易柜臺前都排起來長長的隊伍,所有人臉上洋溢著欣喜和興奮之色。
十點,一開盤,交易大廳就出現了極為瘋狂的一幕,三十多支股票一開盤就被封在了漲停板,短短不過一刻鐘,又有二十多支股票漲停,整個交易大廳都陷入了一片瘋狂之中。
看到這一幕,諾斯科特也不得不承認,麥華佗的話很有道理,清國的股市壓根就不是他們能夠攪弄風雨的地方,清國的股市不是一個自由的市場,而是一個壟斷的市場,完全處于元奇的操縱之下。
即便元奇在資金被抽調一空的情況下,一篇文章就足以讓股市起死回生,這是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做到的,在這種情況下要想讓清國爆發金融危機,經濟危機,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很顯然,相比起自由競爭的經濟制度,壟斷有著無法比擬的優越性,清國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鎮南王府,長樂書屋。
趙烈文斟酌著道:“股市反響如此之大,會否有違大掌柜的初衷?”
“將近年關了,漲一漲也好,讓大家都過個開心年。”易知足笑道:“這一波反彈如此猛烈,應該是之前打壓的太過厲害,實則南非金礦、五年計劃都是特大利好,如今消除了經濟危機的恐慌,有次反應,也是情理中事。
當初打壓股市,是擔心漲幅太大,無法吸引境外資本,但更主要的還是擔心爆發經濟危機之后,跌幅過大,造成恐慌。”
易正行道:“股市漲幅過高過快,會否影響境外資金的流入?”
“如今世界各國金融證券市場一片蕭條,經濟危機的恐慌已經彌漫整個歐洲,大量的資金正在尋找出路,我國股市逆勢上揚,一枝獨秀,經濟形勢也是一片大好,各國資金必然紛至沓來。
易知足不急不緩的道:“股指過高,漲速太快,影響自然是有的,不過,我們本來就要防范太多的資金流入,真要全世界的資金都流入我國,我國就有可能步美利堅后塵。”
頓了頓,他接著道:“讓各省大型廠礦企業加快上市的節奏,否則大量資金的涌入必然迅速抬高股價。”
隨后幾天,股市接連上揚,各大報紙也展開一輪關于自由競爭與壟斷孰優孰劣的爭論,進而延伸到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孰優孰劣的爭論,爭論的目的也很明確,大清是該仿效西洋的自由競爭模式?還是繼續按照現有的壟斷模式走下去?
盡管元奇的壟斷模式有著自由競爭模式難以比擬的優越性,但依然有人呼吁采用自由競爭模式,畢竟西洋各國采用自由競爭制度已經二百年,而且英吉利也正是在這個制度的基礎上成為世界工業霸主。
而元奇的壟斷模式雖然在發展初期十分有利,但發展到后期,有尾大不掉之嫌,對于國家而言卻未必是福,畢竟強大的壟斷組織,國家難以掌控。
上海火車站,一列火車緩緩駛進站臺,車廂外醒目的標記著西安上海。軟臥車廂里,剛剛卸任的安西巡撫五十歲的李鴻章一臉唏噓的望著窗外,上次他來上海還是九年前,時間過的可真快,上海的變化也太大。
“大人,該下車了。”隨行的幕僚王凱泰提醒道。
李鴻章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王凱泰連忙為他批上一件大氅,“上海的冬天陰冷。”
“上海再冷也及不上安西。”李鴻章雖如此說,卻也不忍拂了對方一番好意,緩步走了出去,一踏上站臺,一個穿著西裝容貌十分英朗的年輕人就快步迎了上來,笑道:“李大人。”
李鴻章并不認識對方,不免遲疑了下,不過看到對方身后的嚴世寬,他立時就反應過來,能讓嚴世寬站在對方的身后,這個年輕人的身份已是不言自明,嚴世寬則笑吟吟的道:“一別十年,李大人風采依舊。”說著,他一展手,介紹道:“這是行之,前來恭迎李大人。”
行之,易行之,前幾日在報紙上發表一篇《大清會爆發就經濟危機嗎?》易行之早已是名動天下,李鴻章真沒想到對方會屈尊前來站臺迎接他,慌的連忙拱手見禮,”下官見過世子。”
“李大人無須多禮。”易正行滿面笑容的伸手虛扶了一下,“父王數次提及李大人,說李大人有經天緯地之才......。”
李鴻章連忙拱手道:“王爺謬贊,下官實不敢當。”
見他似乎有些拘謹,易正行一笑,伸手禮讓道:“李大人請上車。”
見的居然是鎮南王世子親自前來火車站迎接李鴻章,幕僚王凱泰不由的心花怒放,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委以重任的信號!
鎮南王府,長樂書屋。
趙烈文放下手中的報紙,看了一眼同樣在看報的易知足,心里有幾分猶豫,報紙上的爭論明顯有些偏離了方向,但對方似乎一點不在意,也絲毫沒有干預的意思,輕咳了一聲,他才道:“大掌柜,近兩日的爭論似乎有人在刻意引導......。”
合上報紙,易知足才道:“惠甫是指朝廷?”
趙烈文道:“貶低壟斷制度的都是北方大報。”
“不會是朝廷。”易知足緩緩搖了搖頭,“奕、肅順目前都希望維持穩定當前的局勢,不會挑釁元奇,這應該是一些有識之士的擔憂,凡事皆有利弊,壟斷制度亦然,雖則利于經濟,卻不利于國家,這是實情。”
聽的這話,趙烈文心里一緊,試探著道:“大掌柜有意更改元奇的壟斷模式?”
易知足輕嘆了一聲,才道:“元奇發展到現在的規模,不是說改就能改的,需要等待機會。”
果然是要改!還要怎么改?等待的又是什么樣的機會?趙烈文一肚子疑問,卻是一句也沒問出口,他很清楚,現在不是問的時候,即便是問,對方也不會說,略微沉吟,他將話頭一轉,“報紙上如此大張旗鼓的爭論,會不會促使西洋各國也由自由競爭轉向壟斷?”
易知足道:“不論咱們是否宣揚引導,這次經濟危機都會促使西洋各國轉向壟斷!這是趨勢!”
話才落音,林美蓮在外稟報道:“大掌柜,李鴻章到了。”
易知足站起身道:“咱們迎迎。”說著緩步踱了出去,趙烈文起身跟了出去,心里卻是暗自好奇,易知足為人隨和,不擺架子,尋常督撫他都會出門迎接,但派人接站卻是極為鮮見,尤其是派易正行去接站,更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即便是恭王前來,也不曾有次禮遇,僅此一點,就足見其對李鴻章的重視。
見的易知足出門迎接,李鴻章連忙快步越過易正行,緊趨幾步上前躬身見禮道:“下官李鴻章拜見王爺。”
易知足伸手扶起他,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的他頭發胡子已經摻雜有不少白須,不由的感慨道:“漸甫這些年在安西受累了。”
李鴻章心頭一熱,連忙道:“下官忝為朝廷大員,鎮守邊疆,乃是職責所在。”
“進屋說。”易知足一臉和煦的伸手禮讓。
進屋落座,易知足詳細的詢問了一番安西行省的情況,疆域、人口、耕地、農業、牧業、商業、郵政、通訊、交通、駐軍、宗教、風俗、教育、民族矛盾.......都一一細細問了一遍,李鴻章雖已是知天命之年,記憶力依然驚人,有問必答,如數家珍一般。
一番對答足足持續了半個多時辰,易知足笑著伸手請茶,呷了幾口茶,他才緩聲道:“滌生走后,兩江總督暫由何署理,漸甫可有意?”
曾國藩是他恩師,去年病故于兩江總督任上,聽的對方提及,李鴻章心里有些黯然,略微沉吟,他才拱手道:“兩江非比安西,下官資質魯鈍,才智平平,恐難以勝任,下官希望能跟隨王爺左右.......。”
見他居然推掉兩江總督,趙烈文不由的對他刮目相看,如今的兩江總督在地位上與直隸總督平齊,況且兩江是出了名的富裕,多少大員對兩江總督這一位置夢寐以求,對方居然推掉了?這家伙野心夠大!
易知足笑了笑,道:“漸甫在安西一呆十年,先回家安心過個年,年后再來罷。”
出的鎮南王府,上的馬車,幕僚王凱泰才輕聲問道:“王爺如何安置大人?”
“兩江總督。”李鴻章輕聲道,不等王凱泰開口道賀,他語氣平靜的道:“我推掉了。”
推掉了?推掉了兩江總督?王凱泰臉上的神情一瞬間精彩紛呈,先是驚喜,再是驚愕,然后是疑惑不解,繼而是難以置信,兩江總督,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肥缺,誰會推掉?
四輪馬車在柏油路面上平穩輕靈的滑動,李鴻章望著車窗外街景,好半晌才輕聲道:“王爺若是屬意我接任兩江總督,早就任命了,何須來征詢我的意見?”
猶豫了下,王凱泰才道:“大人若是不推諉,王爺難道還能將話收回去?”
“自然不會,不過,我的仕途也就到頭了。”李鴻章輕聲道,頓了頓,他接著道:“回家過年,年后進鎮南王府。”
進鎮南王府?王凱泰一愣,隨即欣喜的道:“世子?”
“不錯。”李鴻章緩緩頜首道,“世子前來接站,我就隱隱猜到幾分,世子既然已暫露頭角,也該開始構建班底了,王爺這是未雨綢繆。”
“還是大人看的透徹。”王凱泰隨口奉承了一句,確實,以易正行的身份,豈會前往站臺迎接一個巡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