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亨豫遇刺身亡?奕譞大為驚詫,隨即又驚又怒,轉而又覺的這事不可能,五艘戰艦,千官兵護送,另外還有倭國水師協助,怎會遇刺身亡?但轉念又想到如此大事,斷然不可能有誤。
他正打算去總指揮部問問詳細情況,親衛進來稟報道:“王爺,奕增在外求見。”
“讓他進來。”奕譞連忙吩咐道,俟奕增進來見禮,他劈頭問道:“欽差遇刺身亡,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大將軍。”奕增連忙道:“末將方從總指揮部趕過來,消息是阿克敦以鴿信發送給釜山基地,然后以電報轉給福岡,鴿信簡潔,只稟報遭遇夜襲,欽差遇刺身亡,艦隊傷亡甚微,正全力緝兇。”
如此說來,這事已是確定無疑,奕譞陰沉著臉沉吟了一陣才道:“倭國人居然如此膽大包天?”
“倭國人敢毒殺倭王,行刺幕府大老,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奕增道:“肖總指揮擔心護送艦隊再出意外,特命末將派遣艦隊前往接應......。”
五艘戰艦,一千多官兵,派艦隊接應自然是應該,奕譞對此并不反對,不過讓北洋水師前往接應,他有些放心不下,略微沉吟才道:“北洋水師對倭國的海域和情況都不熟悉......。”
“肖總指揮說了,派三艘戰艦協助。”奕增連忙道:“他說的很直白,擔心阿克敦艦隊發生意外,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因此才讓北洋水師派戰艦前往接應。”
“既是如此,你自行安排。”奕譞緩聲道:“討伐土佐可以稍稍押后。”
海,鎮南王府,長樂書屋。
易知足隨手將電報轉給趙烈,看向曹根生道:“原轉給軍機處、政務督辦處和南洋總理衙門。”
趙烈看了他一眼,道:“大掌柜不打算表明態度?”
“電報原轉發給他們,足以說明元的態度。”易知足緩聲道:“這事咱們反應不能太激烈,邵亨豫是朝廷遣往倭國冊封的欽差。”
“大掌柜的計劃是先滅西南四藩,然后滅幕府,讓倭國陷入混亂,最后才全面滅掉倭國。”趙烈斟酌著道:“學生擔憂朝廷反應過急,直接下旨征伐倭國。”
“惠甫多慮了。”易知足擺了擺手,“征伐倭國,元才是主力,朝廷下旨伐倭,豈敢不征詢我的意見?”
京師,紫禁城,養心殿,東暖閣。
慈安皇太后抬眼掃了跪在珠簾外的奕訢以及肅順等一眾軍機大臣,語氣冷淡的道:“服倭冊封欽差遇刺之事,眾卿是何看法?”
“回皇太后。”祥率先開口道:“倭國目無宗主,公然刺殺前往冊封之欽差,無論是何原委,倭王以及幕府將軍都難辭其咎,微臣竊以為,當明發諭旨,昭告倭國之罪,而后公然討伐!”
“皇太后——。”奕訢連忙道:“全面征伐倭國,須的倚重元,微臣竊以為,明旨討伐,還須先知會元,大舉征討,元亦須早做籌備。”
“微臣附議。”肅順接著道:“既是昭告天下,明旨征討,則勢必滅倭,否則有損圣和朝廷威信!”
慈安緩聲道:“本宮記得,遣使赴倭冊封,乃是應元所請......。”
這話是什么意思?是懷疑欽差遇刺乃是元謀劃?一眾大臣都是人尖,都聽出這話背后的意思,若真是那么回事,元推動大舉伐倭的背后是什么目的?這事太大,沒人敢輕易開口。
奕訢可謂是最清楚易知足的目的,心里也隱隱猜測這極有可能是出自元的謀劃,畢竟元需要一個全面開戰的借口,不過,算如此,他也必須力挺元,他還指望著全面開戰之后,乘機攫取兵權。
略微沉吟,他才開口道:“回皇太后,大清乃是倭國宗主國,倭王新立,遣使冊封乃是朝廷分內之事。”
肅順接著道:“護送欽差前往倭國京都冊封的乃是北洋水師,目前情況未明,應著平倭大將軍迅速查明事實真相。”
見的肅順有意將罪責往平倭大將軍奕譞身推,奕訢不由的暗自叫好,他最擔心的是慈安找借口從倭國撤軍,如今欽差被殺,朝廷再無退兵的可能,若是再能將奕譞這個平倭大將軍撤換下來,那自然是錦添花。
慈安沉吟了一陣才道:“擬旨,著奕譞、奕增迅速查明事實真相回稟。”
倭國,江戶,將軍府。
半躺在病榻的德川家茂在看到送來的急報之后,不由的又急又怒,赴倭冊封欽差遇刺身亡,清國必然震怒,極有可能大舉征討,那對于倭國來說無異于一場天大的災難!他心里十分清楚,倭國目前的實力與清國根本根本不在一個層面。
“主君。”老松平康英輕聲道:“必須盡快平息清國的怒火,否則可能引發大規模戰爭。”
德川家茂虛弱的點了點頭,道:“如何平息?”
“全力緝拿兇手.....。”松平康英猶豫著道,他自己也清楚這并不是什么好辦法,從多度津港夜襲的情況來看,分明是一次策劃縝密組織嚴密的行動,要想盡快緝拿兇手談何容易。
老酒井忠惇遲疑了下道:“主君,清國的欽差在多度津港被刺殺,無論如何解釋都無濟于事,要想證明幕府的清白,唯有請清國海軍參與協助調查......。”
他話未說完,稲葉正巳很不禮貌的打斷了他的話頭,“不行!”頓了頓,他接著道:“夜襲多度津港有著眾多的疑點,參與者有數百人甚至是千,牽扯頗廣,一旦讓清國海軍參與協助調查此案,必然會被無限擴大......。
還有,此番征討西南四藩,清軍興師動眾,怎么看也不象只是為了征討西南四藩那么簡單,還是慎重的好。”
“慎重?”酒井忠惇譏諷道:“你以為清國會給為我們多少時間?戰爭的腳步已經越來越近,我們現在需要的是盡快表明態度,消弭這場戰爭!即便是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必須阻止戰爭的爆發,一旦戰爭爆發,只有一個結果,亡國!”
稲葉正巳沉聲道:“如果是清國蓄意要挑起戰爭呢?”
“要什么給什么!”酒井忠惇不假思索的道:“竭盡所能阻止戰爭爆發,即便是喪權辱國,割地賠款,也亡國強!朝鮮是前車之鑒!”
“不要爭了......。”德川家茂擺了擺手,“跟清國談......,只要不開戰,什么條件都可以接受。”
海,鎮南王府,長樂書屋。
“朝廷只是電旨,著奕譞、奕增迅速查明事實真相回稟.....。”易知足說著看了趙烈一眼,道:“惠甫對朝廷的反應是何看法?”
“赴倭冊封欽差被刺殺,這是難以容忍之事,朝廷卻只是要求查明真相,這反應確實是太平淡了。”趙烈斟酌著道:“朝廷會不會是不愿意擴大對倭戰爭?”
“恭王和肅相必然是支持擴大對倭戰爭的,這一點無須置疑。”易知足緩聲道:“反對擴大戰爭的,只能是太后,但是八旗新軍和北洋水師官兵卻都渴盼通過對倭戰爭獲取戰功,即便是太后,也不敢明著反對。”
“所以說——。”趙烈接著道:“太后有可能利用這事做章,從倭國撤軍。”
易知足微微頜首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否則不至于反應如此平淡。”
“真要如此......太后有可能向元潑臟水!”趙烈沉聲道:“必須先發制人,進行輿論引導。”
“說的是。”易知足緩聲道:“咱們先進行輿論引導,不給朝廷一丁點機會!”
話才落音,曹根生快步進來稟報道:“大掌柜,福岡來電。”
“念——。”
“倭國幕府將軍德川家茂來電,懇請海軍參與并協助調查刺殺赴京都冊封欽差一案,并懇請遣派使團赴滬商議善后事宜,愿意接受一切條件。”
趙烈緩聲道:“看來,家茂將軍是意識到了元是蓄意挑起戰爭以滅亡倭國,遣使團來滬是想盡最大努力阻止戰爭爆發。”
“一直以來,倭國有很強的危機感。”易知足不以為意的道:“朝鮮的覆滅更是讓倭國分外警惕,此番征討西南四藩重兵壓境,且又斷絕對倭貿易,他們有所猜忌也是正常。”
趙烈試探著道:“大掌柜的意思是暫時同意倭國的請求,虛與委蛇?”
“倭國的這個舉動可以說是一個試探。”易知足緩聲道:“若是咱們不同意,則蓄意吞并倭國之心暴露無疑,在國家和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巨大壓力之下,倭國有可能會促進公武合體或者是大政奉還,形成統一的對抗外敵的局面......。”
公武合體,又稱為公武合體論、公武合體運動、公武一和,是倭國近年較流行的一種政治理論,主旨是聯合朝廷(公家)和幕府(武家)改造幕府權力。
這一政治理論獲得了幕府和部分大藩屬的支持,主要目的是要結合朝廷的權威,壓制當時的尊王運動,進一步強化幕府的地位,以避免幕府倒臺。
孝明天皇之妹和宮與將軍德川家茂聯姻,其目的是想通過政治婚姻推動公武結合,堪稱是公武合體的代表性事件。
所謂大政奉還、王政復古,實則是幕府將軍將權力返還給倭王,結束幕府統治。
不過,隨著孝明天皇早逝,德川家茂病重,公武合體的聲音逐漸弱了下來,尊王派的大政奉還、王政復古聲音漸漸高了起來。
略微頓了頓,易知足才抬頭看向曹根生道:“回電,同意幕府所請!談判改在馬關春帆樓舉行,我親自與他們談。”
趙烈有些不解的道:“談判改在馬關春帆樓舉行?有什么深意嗎?”
聽他如此問,易知足笑了笑沒吭聲,將談判地點改在馬關春帆樓舉行,沒什么深意,只是滿足他的一個惡趣味,因為他那個時代的《馬關條約》是在馬關的春帆樓舉行的。
見他不愿解說,趙烈也識趣不追問,轉而道:“既是與倭國虛與委蛇,輿論引導之事擬可暫緩,不過,朝廷方面有必要敲打一下。”
易知足微微點了點頭,道:“給養心殿去電,滅倭,勢在必行,朝廷和元皆應以國事為重,我即日赴倭。”
京師,紫禁城,養心殿,東暖閣。
慈安放下電報暗嘆了一聲,這易知足仿佛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她還沒有采取任何動作,這警告來了,不過,瞧著話的意思,似乎也是在向他保證,以滅倭為重,不會對征倭的八旗新軍和北洋水師不利。
雖說這只是暗示,卻也足以讓她輕松不少,不過,即日赴倭是什么意思?倭國的情況難道出現了什么變化?需要易知足親自前往倭國?
思忖半晌,她才吩咐道:“給奕譞去電,詢問倭國是否有甚變故?”
倭國,江戶,將軍府。
聽聞老酒井忠惇一字一句的念完電報,德川家茂猶不放心,接過電報親自看了一遍,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易知足親自趕來福岡參加談判,足見對這次談判的重視,他相信,只要幕府能夠拿出足夠的誠意,是完全能夠避免這一場戰爭的。
“主君。”稲葉正巳輕聲道:“盡管易知足同意前來福岡參與談判,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清國幾乎吞并了所有的藩屬國......。”
德川家茂看了他一眼,道:“我想親自去馬關見見那位易大掌柜。”
“主君不可。”酒井忠惇連忙道:“主君身系天下安危,豈可輕身涉險?況且主君之身子也經不起舟轎顛簸。”
稲葉正巳也連忙開口勸阻道:“馬關談判,必然是喪權辱國,主君豈可親自參與?”
對于名聲,德川家茂倒是不在意,即便他沒參與馬關談判,奏折名聲也不會好動哪里去,畢竟他才是幕府的將軍,不過,他的身體狀況他自己很清楚,怕是難以支撐到馬關,當下也不再堅持,只是無惆悵的輕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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